贾政是个严父。
不苟言笑,脸色严肃,一辈子不开玩笑的样子。大凡要把自己树立为正面形象的人,与他人在一起时往往如此,贾政要在子侄们中把自己树立为高大全式的光辉形象,当然也会如此。所以,平素贾府的人聚在一起,如果有他在场,大都会受拘束,“往常间喜欢长谈阔论”的贾宝玉,便“惟有唯唯而已”,“素喜谈论”的史湘云,“也自缄口禁言”。
其实贾政“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作为封建阶级的孝子贤孙,为了培养合格的接班人,他不能不这样表现啊,以身作则嘛。
贾政最看重的接班人当然是贾宝玉,看看他是怎样要求贾宝玉的。
他对贾宝玉学习上的要求,可以从大观园题匾额对联看出来。
大观园建好后,要题匾额对联,贾政带着一班清客前往,路遇贾宝玉,便命他跟着;因由是近来听说贾宝玉虽不喜读书,但有些偏才能,专能对对联,于是要试一试。试一试的情况是,贾宝玉题了什么匾额对联,或许还要发一番议论,说明缘由,受到清客们哪怕是由衷的赞赏,贾政也从心眼里觉得好,而且后来按贾宝玉题的定下来,但他的表态总是这样一类话:“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也未见长。”或以骂代赞:“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无知的业障!你能知道几个古人,能记得几首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或以否定代肯定:“岂有此理!”或者还要反问:“怎么不妥?”要其详细解释。或以肢体语言表示,如“拈髯点头不语”,“点头微笑”。这可以看做贾政对贾宝玉学习上的要求,真够严格了。贾政这样做,是要让贾宝玉戒骄戒躁,努力再努力,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贾政对贾宝玉思想道德上的要求,可以从他毒打贾宝玉看出来。
忠顺亲王府里有人找到贾政,说他们府里的戏子琪官被贾宝玉藏在贾府,贾宝玉说“不知此人”,忠顺亲王府里的人以琪官的红汗巾也在贾宝玉腰里来证明,贾宝玉认为这样的事他也知道,“大约别的瞒他不过”,就说出了琪官的下落。贾政见贾宝玉陷入这样的纠葛之中,“气的目瞪口歪”,打算送走忠顺亲王的人后就教训他。后来遇见贾环,贾环告假状,说“宝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未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贾环话未说完,贾政便气得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准备开打并说了谢绝别人劝挡他打宝玉的硬话。待宝玉被找来,他就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把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几十下。贾政还嫌打轻了,夺过板子,自己咬着牙狠命打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得不详了,忙上前夺劝,贾政的一番话令众门客汗颜:“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不久王夫人来了,见到宝玉情景是“面白气弱,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皆是血迹……由臀之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
贾政之所以要这样教训宝玉,是因为他和宝玉老账又算新账一起算:“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宝玉犯的,可是大损特损封建礼教律条的大罪,依贾政的思维逻辑,如果贾宝玉照此路走下去,就会“弑君杀父”。作为封建礼教卫道士,一个一心要把儿子培养成合乎封建礼教的父亲,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当然不能容忍。“棒棒棍棍出好人”,自古以来是很多人崇奉的教育理念,贾政也不例外。
再看贾政是怎样对待贾环的。
有一次,贾政“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一阵乱跑”,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贾环见了他父亲,唬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可见平素贾环见了贾政,是如老鼠见了猫的,这当然是贾政对贾环“严”的结果。
在一次击鼓传花的游戏中,花落在贾宝玉手里后,贾宝玉不想按游戏规则说笑话,而是作了一首诗,受到乃父的奖励。后来花落在贾环手里,贾环便也作诗一首,“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是弟兄了。发言读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还嘲讽他俩是“难兄难弟”,“难”是“难以教训”之“难”。可见贾政对贾环也是给予极大希望的,希望他也“乐读书”,又希望他循规蹈矩,做传统意义上的正人君子。
可惜贾政对贾宝玉给予的厚望终成泡影,虽“兰桂齐芳”,贾宝玉科举上了榜,最后还是出了家。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贾政“严”得过分,造成贾宝玉的逆反心理,也是其一。
贾环更没有什么美好结局。虽然贾赦曾预言“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呢”,但贾环并没有得到这种“世袭的前程”,科举上也没有作为。原因也是多方面的,贾政对他只有“严”而没有爱,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