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望母亲时,给母亲捎了点她吃得动的点心——酥糖,母亲小心地打开纸包,轻轻展开里层的白色薄纸片,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小片放在嘴里咂摸起来。母亲说这是她小时候吃过的酥糖的滋味。母亲出身大家闺秀,祖父是一代名医,每次出诊回来,总会捎上母亲爱吃的糕点。八十八岁的母亲一遍遍用语言去摩挲那条青石板路以及路尽头廊下的大型药碾,药碾是母亲常用的工具,时隔七十多年,母亲仍然对碾药的往事历历在目。或许正是早期这种枯燥乏味的活计锻炼了母亲的耐心吧,母亲总能把一件件小事做得津津有味。
夏天的早晨,母亲会带上自制的飞虫捕捉器去抓黄瓜藤边飞舞的害虫。母亲的捕捉器做得极科学,用纱窗余料做成。口径大,拦腰安了橡皮筋,对着飞虫用力一扫,飞虫落入橡皮筋下的囊中再也出不来。
一会儿,母亲回到家门口的晒场,几声“鸡儿啾啾”,但见公鸡“咯咯”两声急促地应答之后,从柴垛上飞奔而下,“咯咯咯”,母鸡拖着长长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摇动着肥胖的身体从柴垛后走出来。鸡群一边争夺母亲倾倒在地上的害虫,一边唱着歌儿,母亲露出了恬静的笑容。
冬天到来的时候,母亲也在那几垅蔬菜地里勘查虫情,带上她的小铁铲,来到莴苣地里,看着一蔸莴苣长得不精神,母亲立马意识到土里有情况,她轻轻用铲子拨开莴苣边上的土,果然一只肥大的土蟾正蜷缩在下面,自然土蟾也成了那些鸡的美食。
母亲常说,一件事情,无论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终归是要做的。用心做,不仅做出来的结果大不相同,而且还能让自己快乐。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深谙母亲这些话的哲理。
小区有一钉纽扣修拉链的缝纫摊点,每次路过,都见那位中年妇女正饶有兴趣地不是裁剪就是踩缝纫机扎线,那种专注劲,像不是面对一件件旧衣裳,而是一个个新发明。小区人都说她做出来的活计总是让人感觉特别舒坦。今年年初,她装修了门脸,还请了帮手,附近几个小区的人有缝补类活儿都来她这儿。
上个月,我的一件真丝长裙拉链坏了,在她那儿修补,取衣服时,她小声跟我说,衣服下摆处有一小洞,问我要不要补。这个洞已有很多时日,我一直不知如何处理,剪掉一截破坏了裙型,补上又会比洞更显眼。我当即问她怎么补,她说给我绣两朵花。两朵?见我面露疑惑,她说绣一朵有些突兀,两朵就可互相呼应,还在纸上画了个样儿给我看,我心里特别感动,她的用心已超出了一个小补裁缝的责任范围,我当即决定让她一试。现在我再次穿这条长裙时,很多女孩向我打听裙子在哪买的,末了,都由衷地说这两朵花配这裙特别养眼。
一次我们交谈,我问她天天这么用心做累不累。她的回答使我震撼,她说她从没有想这些,她每次接了活儿,都当成是给自己做,所以总是想办法把事儿做好,每次将别人不能穿的衣服整治出它原来的模样甚或超过原来的模样,她就特别高兴。
这种快乐发自内心,无需喧嚷,因为它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评判来证实。我突然想到,有些嫁入豪门的贵妇,她们不停在网上晒自己幸福的小生活;有些名校的老师,他们时不时在群中展示他们学生“孝敬”的新收获……像这种想从别人的羡慕中折射出自己的幸福的人,其实是没有真正幸福的,就算有,也是虚的,就像他们对一切事情的态度一样,虚与委蛇!
杨绛先生说得好,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自己内心的淡定与从容。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诚如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