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邵县有白水洞。1994年版《新邵县志》载:“白水洞,在高桥乡白水村,两山回环夹峙,群峰拱卫,其形似洞。中有瀑布流溪,水白如银,故名。有镜石、瀑布泉、银涛峡、滴水岩、吸潮岩、寒碧池、铁铸亭、片石庵、落雁地、明代谢君问观星台遗址等景观。昔人题咏甚多。”其实,不是洞,应为峒,山冲之谓。一泉白水流经岱山、大东两个自然村,全长14公里,水清、石奇、林幽、瀑美。两岸峡谷山峰陡峭,绿树葱茏,竹木茂密,岩峦迭翠,民风淳朴,百余户人家散居开田、挖药,俨然世外桃源。
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进士、邵阳人唐凤仪《游白水洞》诗云:“去廓四十里,万壑如云屯。两山夹溪涧,中有三家村。开辟始何日,斗天无田园。不知魏与晋,或是古桃源。”前四句写了峒的位置、状貌、居民,后四句写它的历史,感慨是一处古代桃源。这也说得不错,曾有一官因避仇隐居,结庐于峒中静卧烟霞,故本地山民称此地为“官躲园”。
稍后,明代邵阳县小溪市乡简昌仪自京洛解组归田后有《游白水洞二首》:
“解组归来四五年,每逢丘壑卜前缘。偶然步入神仙窟,欲办东坡二亩田。”
“十年京洛困缁尘,恰洗清泉浣此身。莫道俗缘犹未尽,枕流濑石究何人。”
解组,解下印绶,辞去官职。东坡田,隐居地。“樱桃进士”蒋捷在南宋亡后隐居不仕,作《东坡田》曰:“老去红灰酒瓮前,何来青草瘴江边。卜居自为溪山也,不是区区为买田。”缁尘,即灰尘。南朝齐谢朓《酬王晋安》云:“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简氏其意甚为明白,要借白水洞的“清泉”浣涤“缁尘”,归隐青山,以了“俗缘”,而归“前缘”。俗缘难了,前缘难归,但此处清景,确然可涤人俗怀。特别是盛夏时节,更可以消暑。余于2016年7月1日曾入峒一游,有诗纪实云:
“入峒寻幽作小留,炎蒸暑气悄然收。青山壁立藤缠日,白水旋流石滚球。弄韵飞帘浇古木,栖云绿竹映清湫。穿梭墨蝶纷纷绕,入我诗中任兴游。”
二
我国很多地方有八景、十景,白水洞有十二景。清邵阳人李厚培、李湘藻都有《白水洞十二景》之作,贺泽春亦有吟咏,可惜保留不全。现择而赏之。
先读《清溪九曲》诗,李厚培曰:“井陉道路武夷山,几曲清流湾复湾。锁住白云飞不出,衹余流水到人间。”地貌、水貌、景貌一一写来,幽隽清丽,有一股自然、飘逸之韵味。李湘藻则立意不同:“无穷世变是沧桑,万古阳侯感慨长。几曲黄河流不尽,清溪犹作九回肠。”借景议论。阳侯,传说中的波神。屈原《哀郢》:“凌阳侯之汜滥兮,忽翱翔之焉薄。”李诗议论抒情,慨无穷世变似溪之九曲回肠,写人生世态之曲曲拐拐。贺泽春的《清溪九曲》则明白如话:“洞天三十六,无洞不神仙。一棹沿溪过,武夷在眼前。”溪湾洞连,景胜境幽。
《卓笔峰》诗,李厚培曰:“杖遗夸父林成邓,宝掘丰城剑化龙。谁掷凌云一枝笔,屹然倒插作奇峰。”《山海经·海外北经》云:夸父与日逐走,“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邓林,桃林。峒中有桃林吧,峰壁昂昂直峙,似夸父之“遗杖”。《晋书·张华列传》云:“晋司空张华,夜见异气起斗牛之间,问雷焕:风之乎?焕曰:宝剑气耳。焕为丰城县令,移狱,掘土得干将、莫邪,赠一剑与华,自留一剑。华喜,置坐侧曰:‘此干将也,莫邪何以不至?然天生神物,终当合耳。’及华诛,剑亡。后焕亦亡。焕子爽带剑经延平津,剑自腰间跃出堕水。”卓笔峰如剑指,剑气森然。连用杖、剑二典,赋予峰浓郁的神话色彩、人文意蕴。茫茫岁月,直指苍穹,言其“奇”也。
李湘藻的《卓笔峰》则不同:“黑白云花水墨宽,蔚蓝常向楚天推。凭空拟写凌云赋,为有春愁下笔难。”峰如巨笔欲向摊开的蓝天写一篇凌云赋,但山水似一幅宽阔的水墨画,云气蓊郁,迷迷蒙蒙,似无边的春愁,难于下笔。湘藻诗气韵美,而厚培诗意蕴深,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