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怎么也看不厌家乡的三月。
太阳正好,溪边的桃花灿得如火。清风一吹,那一束束的火焰仿佛要烧到天上去一样。深碧的叶子,淡影绰绰,轻袅而空明。
心底无事,观一坡桃花,听一泓溪水,天上云色明净,空中燕子呢喃,如此春光,风姿动人,教人如何转身。
2
香椿树上的嫩芽披了一层淡紫,被粗壮的枝条高高挑起。湛蓝湛蓝的天空,云朵轻轻掠过,母亲摘香椿芽的铁钩被记忆擦得晶亮。我在母亲的臂弯里做梦,母亲在炒熟的香椿芽里放盐,幸福三月看得见。
其实腌了四五日的香椿芽也好吃,色紫质软而脆。母亲用菜油一炒,放几片干辣椒与蒜头,放进嘴里,咂吧咂吧,便有了一股在溪边闻到的青草香味。
而今,我根本想不起哪一件鲜嫩的食物可与之相比。
3
三月,柳枝上缀满了一颗颗绿黄的芽苞,风一吹,立马便从芽苞里抽出几片碧青碧青的细小叶片。春天的雨丝飘在上面,那绿意更加浓郁了。柳枝如线,雨丝如线,风如线。小小的绿叶在线中晃荡着,嬉笑着,拉着三月的手指数鸟鸣。
难怪吴冠中先生有一幅画作的名字就叫《春如线》,诸多或浓或淡,或粗或细的线条铺在画纸上,那些奇诡的、灵巧的线条充满着流动的韵律,透出春天鲜活的气息。
隔远了看,家里飘出的炊烟也如线,线线缠绕,事事却清明。
哦,如线的三月。
4
三月,最忘不了祖母教我做柳笛。
返青的柳线捏在手里柔柔的,软软的。祖母用剪刀将柳枝小心地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然后将枝干抽出,保留皮管,用牙咬开一个小口。祖母鼓起腮帮一吹,皮管里竟然发出了脆亮脆亮的声音,那声音与春天一样亮。我们兴冲冲地去夺祖母嘴巴里含着的皮管,祖母踮起小脚逗我们,笑声比三月还明媚。
如今柳树不在,祖母亦不在,唯那笑声还留在每年的三月。
5
校园里栽种了许多杜鹃与迎春花,每次散步,都要蹲下细细观赏。迎春花比杜鹃开得早,一朵一朵的黄花长满碧绿的枝条,亮灿灿的样子,让人陡生温暖与感激。那小小的花,让我感觉到生命的真实。
迎春花的花期短暂,可这丝毫不影响它怒放的兴致。它自顾自地开着,直到将自己开成昨日,开成一堆泥土,不哀,不怨。即便明日谢幕,也是眉眼盈盈,春波流转。
想起去年,我写它,花开怡然,色泽如金。今日却生生地多出了别意,究竟是什么,我还真说不上来,只有年轮的脚步“咔嚓,咔嚓”在心头走过的声音。
(粟碧婷,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