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过年要吃两次年夜饭，且都是在凌晨天亮前吃。

为什么年夜饭要赶在天亮前吃，至今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有人说，要在新年的第一天赶早迎接财神，以图一年的财运好。还有一种说法，赶早吃年夜饭是怕外人进屋踩烂“年光”，如果哪家的“年光”被踩烂了，就预示着这一年都不走运。

记得小时候，为了准备年夜饭，从腊月二十九晚上起，家家户户煮年羹，就是用一口大铁锅炖猪脑壳、猪脚、萝卜等。当炖烂的猪脑壳和猪脚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时，我和妹妹不时咽咽口水，虽然眼皮直打架，也不愿离开去睡。这时，父母会揭开锅盖，扯一小块骨头肉给我们尝尝，或装一碗萝卜给我们。吃完后，父母立马催我们去睡觉。

腊月三十凌晨四五点钟时，父母就喊我们起来吃年夜饭。这个时候，外面鞭炮声不断。然小孩子瞌睡重，凌晨四五点正是睡觉的好时机，加之天气冷，根本就不愿起床。直到父母喊了好一阵，才将我和妹妹一一叫起来。吃年夜饭时，父母会特意嘱咐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要讲不吉利的话，碗筷也不能掉在地上。可是小孩子哪记得这么多，一不注意，啥话都溜出了口，急得父母直瞪眼。

正月初一凌晨的年夜饭犹显得庄重。吃饭前，要先在神龛前摆上鸡、鱼等供品，烧纸祭祀先人，然后燃放一挂长长的鞭炮。年夜饭没吃完前，是不能打开大门的。饭毕，待桌子碗筷收拾干净后，摆好糖果、瓜子、花生、烟茶等，再打开大门，准备迎接拜年的客人。

我参加工作后，觉得这种天不亮就吃年夜饭的习俗很不科学，既耽搁了瞌睡，又没一点胃口，搞得大人小孩都吃亏。记得有一年吃年夜饭时，妹妹的小孩吃着吃着竟睡着了。这年夜饭呀！还真吃得辛苦。

于是，我建议我们家只吃正月初一凌晨这顿年夜饭。开始，父母还有点犹豫，说别人都是这么过的。后来，在我们晚辈一致附和下，我家过年进行了改革，年三十凌晨的年夜饭改为二十九日晚餐时吃，正月初一凌晨的年夜饭仍照旧。

这样过了几个年后，我觉得仍没解决根本问题，又提出将正月初一凌晨的年夜饭改为年三十晚上吃。父母对我这建议不接受，在他们看来，年夜饭不在凌晨天亮前吃就不像过年一样。

后来，经过我们多次做工作，父母终于想通了，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因此，我们回老家过年，年夜饭都是在除夕夜七点多吃，吃过后全家人围着火盆安心地看“春晚”节目，再也不用起早摸黑了。以前在家过年吃年夜饭，感觉很累，似乎真的过年关一样，现在轻松多了，省了不少事。

我了解到，现在老家有些人已经改变了天没亮吃年夜饭的习惯。当然，也还有不少人仍然坚守着老传统。我想，随着社会的发展，无论改变还是坚守，都无可厚非。只是，我们真正难以保持的，是曾经对年夜饭的那份渴求与期待。

（沙金，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