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马炎之心，路人不知。司马炎那天给司马衷出了道考试题，题目是什么，路人不知，类似于：一艘船上有26只绵羊和10只山羊，船上船长几岁？当然，这是一千多年后，四川南充顺庆区中小学2017-2018学年度（上）期末教学质量监测五年级数学试卷第6题。

司马炎突然给司马衷出这种题，是他听到了蛮多反应，说司马衷不行，脑壳有问题。晋武帝司马炎是司马衷的爹，此前，他立了司马衷做太子。

司马衷人称白痴，白痴言重了，智商低是真。“帝之为太子也，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亦疑焉”，那，那，那，那出个题目考考看：“尝悉召东宫官属，使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便出了上面考题。

司马炎出了小学四五级题目，他哈巴崽还是“不能对”。司马炎另有办法，不搞闭卷，搞开卷考试，搞开卷，可以找代笔，找枪手；皇帝有帝王师，太子也有专家智囊团的。专家多砖家，非自今始，专家们拿了题目，赶紧去翻古书（贾妃遣左右代对，多引古义）。你说司马衷蠢，以智力自诩的公知与私知更蠢。所幸专家库到底有个把明白人，“给事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事断，不可引书。’”

“妃从之。泓乃具草，令帝书之。”题目做是不会做，抄还是会抄。他爹那边儿喜不自胜，“武帝览而大悦，太子遂安。”我崽哪里蠢？不蠢。天不证圣明，朕自证圣明。

斧打锉，锉入木。爹用这个来考我，我也用这个来考大家。啯，啯，啯，正值神州有事时，司马衷却去听取蛙声一片：“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标准答案是什么？天意从来高难问，君心莫测哪。有大臣辩证法学得非常好，答得甚妙，“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这厮居官场，揩油蛮多，揩习惯了，便成了官场油子。

再补叙一事，司马衷一字不改，抄了张泓同学答卷，他爹高兴，和峤却还是忧心，翻刻了一个“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和峤版：“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季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这个世界聪明人那么多，朝庭聪明人那么多，聪明人多险诈的，聪明人多奸滑的，聪明人多阴毒的，聪明人多权刁的，以您这个哈巴崽的智商，怕是对付不了这个聪明过头、智力过剩之世界。当然，和峤没说司马衷是哈巴，借他八个胆九头鸟，他也不会用这个词，他用的是“淳古之风”。和峤混在士林又混在仕途，混惯了，掌握了一套语言转换系统，如傻，不说傻，叫质厚少文；如座椅陷地了，不叫垮台，叫“陛下圣德深厚，地不能载”；司马衷蠢，当然不叫蠢，叫“淳古之风”。

淳古之风？也可以这么赞的。司马衷讨了个丑婆娘，不是黑玫瑰，是黑煤炭，是矮富矬（丑而短黑），咯样婆娘，司马衷也没换，就她一个。司马衷是白痴？也真谈不上。司马衷当了晋惠帝，司马伦不服，来篡位，打发司马威来抢他玺绶，没把司马衷手指头扭断，却被弄肿，江山虽不曾抢去，司马衷却发了脾气：要“枪毙”司马威。有人来求情，一笔难写两司马，且放过。司马衷坚决不行：“阿皮（司马威小名，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呢）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

司马衷杀司马威，这事如何评议，我知道，谈不拢。您说司马威有骨气，有胆量，敢与皇帝叫板，当赞；我说司马威是带路党，是推墙党，当斩。这事，咱俩不争论了，拣个没什么争议的吧。司马衷杀了司马威，群臣吓得两股战战，两处（前裆与后裆）湿裤，赶紧请罪，司马衷笑了：“非诸卿之过也。”跟诸位没关系，诸位原先怎么过，继续怎么过日子。

司马衷智商如何？至少不是白痴的，是非是分得清的，善恶是看得明的。这事，搁另外有脑子的皇帝，与造反相干与不相干者，都会掉脑壳。此是孤证，不足为证？来个双证：“永兴元年，绍随惠帝战于汤阴，军败，飞矢雨集，百官及侍卫皆散。”绍者，嵇绍也，竹林七贤中嵇康之子，嵇康搞不合作运动，嵇绍运动合作，战火纷飞，百官都逃，独嵇绍拼死护主，“唯绍俨然端冕，以身敝帝，死，血溅帝服。”死尸堆里将满身是血的晋惠帝背出来，“事定，左右欲浣衣”，晋惠帝热泪涌：“此嵇侍中血，勿去。”

这事，搁刘邦他，狡兔死走狗烹；搁朱元璋他，火烧庆功楼。而被你叫傻瓜的晋惠帝，谁好谁坏，他有基本判断力，谁恩谁仇，他有基本是非观——聪明人只有利害，没甚是非；聪明人只有利害，不管好坏。

絮絮这么多，我想要说的是：是非商要高于智愚商，这社会不缺智，缺德。故庄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天下事，被愚蠢人耽误的，少；被聪明人弄坏的，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