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成立了扶贫工作组,一名组长,三名组员,扶贫联系点在野月岭。组长王雨考虑到野月岭贫穷偏远,条件艰苦,组员选的都是男同志。汤芸说王雨重男轻女,去局长那里告状,非要跟男同志一起去扶贫。局长对王雨说:“让她去吧,锻炼锻炼也好。”
野月岭七个村民小组,散落在一个个山旮旯里,分工时,王雨提出男同志每人负责两个组,女同志负责一个组。汤芸反对,说男女都一样,她也要负责两个组。王雨只好让步,安排她去一二组。一二组住户集中,条件比其他几个组都好,汤芸却要求去六七组。六七组在山那边,没通马路,手机也打不通。王雨还要坚持,汤芸说:“我姨娘是山那边人,住姨娘家方便。”有了这个理由,王雨不得不同意,汤芸是个女同志,住在亲戚家里好。
王雨听人说,汤芸到了山那边,第一次上茅厕时吓得大声尖叫。那里的茅厕都很原始,茅厕桶上架着两块木板,人踏上去战战兢兢,像她这种城里姑娘,不吓得尖叫才怪。王雨担心汤芸受不了苦,翻山越岭去看她。山那边风景很美,汤芸坐在门口画画。她大学读的是美术专业,参加工作后,单位的工作和美术根本不搭边,但她对美术的热情一点没减,一有空就画。怪不得她要来六七组扶贫,原来是看上了这边的风景。王雨担心她迷恋画画,影响工作,婉转地提醒她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扶贫上。汤芸睁大两眼说:“我把次要精力放在画画上,没事吧?”王雨见她一脸天真,只好转移话题:“住在你姨娘家还习惯吧?”汤芸笑出一串银铃,说:“哪有什么姨娘,我是骗你的。不那样说,你不会让我到这里来。”
几个月后,王雨接到通知,上面要来检查扶贫工作。他赶紧通知组员集合,紧急备战,迎接检查。两个男同志都来了,唯独汤芸没来,王雨只好去山那边找她。汤芸又在画画,旁边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王雨把她叫到一边,说上面要来检查了,你还有心思画画。汤芸说:“我画画又不影响上面检查。”王雨说:“你得做好迎检准备,免得到时出差错。”汤芸有些疑惑,说:“你说的迎检准备,不是要我搞虚假数据吧?”她指着看她画画的人群:“你问问他们同不同意搞虚假。”
王雨铁青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汤芸灿然一笑:“实话实说。”
王雨生气地想,一定要把她撤下,换一个工作踏实的同志来,免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影响整个工作组的成绩。
可是,还没撤她,王雨却先走了,他被调到另一个单位工作。两年后,又调到报社,一干就是两年。
一天,总编安排王雨去野月岭采访,说野月岭已成为全市精准脱贫先进单位,王雨连忙驱车前往。进入野月岭地界,只见幢幢新楼映入眼帘,公路电网四通八达,活动中心广场上,竖着一幅野月岭远景图,大气磅礴,意境高远。陪同采访的县委宣传部李干事告诉王雨,这幅画是野月岭党支部第一书记汤芸的作品。“汤芸?她还在这里扶贫?”王雨有些吃惊。李干事说:“那年领导想把她撤下,村民群众都舍不得她走,便一直留在这里,挑起了第一书记重担。”
王雨不敢想像,当年那个上茅厕都吓得尖叫的姑娘,竟然在这里扎下了根。他对李干事说:“我在这里扶贫时,见她一心迷恋画画,想撤换她,后来我提前走了,没撤成。”
李干事笑了,说:“不但你想撤她,你的继任也有这种想法。后来才明白,她是扶贫先扶志,用一张野月岭远景图,鼓舞士气,先让村民群众精神脱贫,然后再来个物质大脱贫,她这步棋走对了。”
王雨十分惭愧,他当初只会批评汤芸迷恋画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如果真把汤芸撤换了,野月岭脱贫有没有这么快?他想见见汤芸,一位村民告诉他,汤芸带着村干部实地考察旅游景点去了,她要在2020年以前,把野月岭建设成全国最美乡村。
王雨凝视着那幅大气磅礴的远景图,激动地说:“她的梦想一定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