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禾,是老百姓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重要物资。
1982年,笔者所在的隆回县七江乡杨家村,本属丘陵山区,但由于长期滥砍乱伐,到处只见光秃秃的山头,人们生火做饭的柴禾严重稀缺。当时,煤炭资源也紧缺,价格又贵。有米无柴做不了饭,饭总是要吃的,有人想到了四五十里外的白芽山,那里森林茂盛,柴禾资源取之不尽。于是,生产队每月总要放上几天假,大家成群结队到那里砍柴。
那年,我16岁,体格还算健壮。大约是端午节后,我父亲听说院子里的金猛子和三猴子要到白芽山去砍柴,父亲因另外有事,便要我也结伴跟着去。我当时还蛮高兴,正想到外面看看新鲜世界。第二天,天还没完全放亮,就被父亲喊起床了。吃了点剩饭,准备了工具,穿了父亲的烂解放鞋,还带上两只棕粑,与金猛子和三猴子一同上了路。他俩都是我堂哥,比我大两三岁,人机灵,鬼点子多。一路上山欢水笑,鸟语花香,几兄弟谈天说地,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地经洴溪冲到坪花冲,再下长源江上红子岭,终于达到目的地——白芽山。
白芽山当年属司门前区管辖,方圆二十几里,古木参天,浓荫覆盖,山林中有许多珍禽异兽,野鹿野兔,猕猴野猪,金鸡野鹤……随处可觅,甚至有多人还看见过华南虎呢。每个山洼里或山坳上都稀疏地散落着三五户人家,每至春夏,山花烂漫,百鸟争鸣,好个人间仙境!
我们几个也无暇眷顾山光水色。金猛子有经验,他吩咐大家,每人选择个小山洼,捡好柴就到山坳上喊声“哦呵”,然后集中一起回家,几个都点头答应。这可愁煞了我,我是第一次出远门砍柴,捆柴的活还从未干过,但也得硬着头皮干!我选择了个向阳的山洼砍柴,突然,对面一个高山坳上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紧接着几声“轰,轰,轰”的铳叫,惊天动地,人声喧嚣。仔细一听,原来是一个老人去世,当天正在出葬。
刚定下神来,三猴子在坳上轻声呼唤,叫我赶快过去。原来三猴子捡柴的地方正好住有一户人家,房子下首左边有间大柴屋,堆放着十数担“条子柴”。三猴子动了心思,见那边山坳上正出葬,主人肯定会去帮忙,何不顺手牵羊,省得辛苦。为了老成做事,他假装进屋讨茶水喝,连喊几声,无人应答,于是招呼我们每人放心地扛一担上等条子柴,悠哉悠哉地往回赶。
没想到走出主人屋场十数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迎面堵上了,跳脚舞手大骂。我走在前面,被他逮个正着,后面的金猛子和三猴子是老“江湖客”,见势不妙,扔下柴担,拿着柴刀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我再三申辩这不是我出的主意,但不管怎样,这三担柴还是规规矩矩地被送回柴屋。当时,我被这壮汉训斥得无地自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急得要哭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最后,这壮汉说,看你还是细伢子,不然要没收你的柴刀。他把柴刀、禾扦还了我,我垂头丧气地溜了。
这时已到晌午,烈日当空,闷热无比,心情也异常烦躁。我想,金猛子和三猴子已无法联系了,但也不能空手而归呀!于是,我又钻进眼前这个山头,到处野刺丛生,细嫩的双手被刺头划破,血斑点点,但我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早捡好柴早回家。幸运的是碰到了一棵砍倒在地的大粟树,我扎扎实实地捆了一担树枝,欢欢喜喜地往回赶。
那天,拿来当中餐的两只棕粑不知在哪弄丢了,喝了几次山溪水,泻了两次肚子,又受了惊吓,浑身发烧,只感到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的。刚开始的几里路还能坚持,挑着担子直打晃,要命的是穿着父亲的解放鞋,大了些,脚底打滑,几次摔倒。然而四顾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默默爬起继续走路。走了许久,才行至红子岭,这时后面赶来一人,竟是邻村一熟人。他见我这样情形,放下自已的柴担,挑起我的柴,送了我一程,让我感动不已。
当晚霞收起最后一道余辉时,我终于来到了黄牯冲,算算路程,离家只有五里路了,心里暗暗庆幸,也松了一口气。此时,双脚好似灌了铅似的,已迈不动半步了。于是索性决定在柴担边躺一会,也许实在太累了,一着地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糊当中听到父亲几声呼唤,方才醒过来。原来,父亲见我天黑还未归,于是打着手电筒一路寻来。父亲看着累成这样的我,又瞅了一瞅我乱糟糟的柴担,什么也没说,挑起柴担往回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随后跟着。
进了家,夜已深。奶奶还在等着,看到黑不溜秋的我和我磨破了的双肩,衣服还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心痛得掉下了眼泪。父亲把柴担过秤,足足92斤。也没精力再听父亲的肯定了,我胡乱吃点饭,倒床便睡,一直到第二天九点才醒来。
随着社会的发展,柴禾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昔日光溜溜的荒山披上了绿装,草木茂盛,四季如春。现在的人们,再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担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