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又一次踏上故土,在山回路转间看见那座空空的老宅,声音忽然就嘶哑了。这座老房子,斑驳的墙上爬着绿植,瓦片摇摇欲坠。风在缺失了玻璃的窗户中摇荡着,刮走了我贴在墙上的奖状。时间带走了一切我留恋万分的东西,包括那个有着长长黑发的妇人。时间带走了她的厚大的手掌和她甜蜜的微笑,她笨拙的动作和递给我糖时那脸上的慈爱。
她死在了七年前的一场火灾里。我仍记得那个火光漫天的夜。火灾的前一天,天空飘着绵软的云。我记得她用黑色柔软的长发盖住了我的手,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很温柔,像新春翻卷的柳叶。我的奶奶,她死时还有一头绵软绵软的黑发,还有一双明亮温暖的眼睛。它们都在对我说,奶奶还很年轻,奶奶可以爱我很久很久。
那长满杂草的阶梯下应该长着毛茸茸的冬瓜;那空空的屋子里应该有一张床,被噩梦惊醒的幼小的我会被她用力地抱在怀里安慰;那地上丑陋的疤痕里应该有一棵桂花树,一棵板栗树。我的奶奶——她总是在树下,笑着捡起我掉在泥里的糖,洗干净后再让我含在嘴里,然后绑好我没几寸长的头发,包好我蹭破的手······
但是,她永远地离开我了。当时七岁的我还不懂感动,也不懂死别,只觉得漫天的红色好美好美。一个经常陪伴我的人,不见了。屋檐下,桂树边,我一直找啊找,始终找不到她,直到屋檐倾圮,桂树死去。
长大总是特别快,迟来的感动也终究到来。我用十五岁少女的手摸着这座百岁空房,像是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我泪流满面。
(指导老师:谭 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