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八岁那年的一天,富贵的太阳尽情挥霍着一身的金黄色。隔着木墙听到爷爷放下担子的声响,我的两眼顿时截获新生,还没看到爷爷就喊:“爷爷,爷爷!”等我来到外头,只见爷爷大热天还穿着一件短袖军外套。爷爷的脸被太阳上了红黑的妆容,活像一个蠢蠢欲动的火山,那汗珠一个劲地往外头滚。爷爷抬起一只手就把那火山喷出的岩浆给抹了个干净,接着把军外套扯扯,走进屋里。爷爷取下草帽一边钟摆似地给自己扇着,一边翘起眉毛,压低了嗓子说:“林宝,来。我现在有个好东西,你猜猜在哪个口袋,猜对了给你。错了,哈哈,待会你就和我一起干活去。”我扑进爷爷怀里,一双手熟练地伸进爷爷的布口袋里,什么都没有。爷爷仰头哈哈大笑,我委屈地埋怨爷爷又戏弄我。爷爷是个粗人,见不得我拉着脸,伸出手说:“哈哈,林宝,给你。”
我以为是个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个翡翠色、鸡蛋大的梨子。我正准备吃,爷爷又抢去,放到他那军外套上擦擦,又在手里揉揉,说:“给你,这样干净。”那翠绿的光泽直射我的眼,还没咬下去,口水就一个劲地往嘴外跑。我只敢小小地咬一口,还在舌尖,那口水就这样盈出了嘴。爷爷看着我咬梨,不禁张开了嘴,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忙着说:“你这憨孩子,不吃梨肉,倒吃这酸人的梨皮,哈哈。”见爷爷笑我,我大咬一口,吐掉酸溜的脆皮。梨肉果真是甜的,略微带点酸,又不腻,是个好东西。爷爷自个儿也忍不住抓出一个,一咬就是半个梨。爷爷没有吐皮,那鼓起的嘴里还渗出了不知是梨汁还是口水的东西。我咧嘴问:“爷爷,酸吗?好吃吗?”爷爷吧唧一下嘴说:“要酸点才好吃呢。以前我当兵的时候有苦梨子吃就不错了……”爷爷说起他少年时候的事,总是没完。
今年,我就要十七岁了,外出读书一年也就只能见爷爷那么几次。清明回家,才知爷爷又喝了酒,旧病复发,半夜吐了血。爷爷的眼睛深凹,似乎和整个脸不在一个平面;一双手上的皮耷拉着,虽不是皮包骨,但也好不了多少。我看着碗里的酸萝卜,咬住舌尖,赶忙跑了出去。
我去学校的前一个晚上,爷爷疲惫地笑着说:“林宝呀,你看梨花开得好呀,今年的梨子一定好。你要什么时候再回来呀?”“还不知道呢。”我压着嗓子,“爷爷,你可要养好身体,还等着您给我好东西呢!”我赶紧低头看着黑色的手机屏幕,不让谁发现,我堵住的胸口、晶莹的眼睛。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爷爷就起来了,爷爷说我要去读书了,他要早一点起,送我去坐车。爷爷吃着饭,突然吐了……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爷爷执意要送我。在公共汽车上,看着爷爷还站在那望着我,鼻子不禁有了梨子的酸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