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母亲就告诉我,雪后的菜园,莴笋冻没了,茼蒿冻没了,油菜冻得近几日才露了一点点新芽,唯有菠菜,还没有冻死,是绿色的。
菠菜是土地青翠欲滴的代表,有它在,冻坏了的白菜,油菜,渐渐有了起色,有了绿色。
土地与母亲的那一种亲,类似于久别重逢的喜悦,总会在第一时间里,如数家珍。就好像土地藏不住春天那样真切,那样迫不及待地有苗儿破土而出。土地是最先感知春天的,所谓春回大地,就用它一贯的绿,一贯的葱茏,向大地宣扬。土地带来的快乐,从来都是需要用分享来传递的。
那种对土地的劳动、热爱与付出,仿佛是父母一生一世的某种使命,他们年年月月行走大地之上,春去秋来,如诗行一般,一行行,一垄垄,一丘丘,是真正意义上的“躬”耕,在土地之上,在时间之上,近乎匍匐,近乎朝拜。一颗心里,只盛装着一季一季的阳春。
母亲的土地,是没有荒草的,好像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在她的眼里,除了种下的阳春,其他的都是杂草。其实所有的农作物都是植物,都是草,只有种下的苗,才不是杂草,是真正的开花结果的草。
稻草也是草,杂草也是草,母亲对它们的爱,好比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尽情呵护,一个万分嫌弃。
这个世上,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东西,越爱它,得到它是那样难;越不爱它,它反而生长得越来越好,就好像稻子与稗子。
母亲说,有一些草,是除不尽的!让我想到一些事,好比母亲田地里的草,割舍不去,欲罢不能。
那些草,无论怎样的草,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藏不住春天,藏不住春天的秘密。草一绿,寒冷没有了,冬天也远去了,连天也是明朗很多。
草是最崇拜天的,它只仰望天空,从不俯视大地。
如果草叶儿垂下来了,也许它就接近了枯萎。它的脸,只仰望蓝天,仰望星空。只有果实垂下来了,才有一张倾情于大地深沉的脸,一张俯视幸福的脸,一张朝圣的脸,一张成熟的脸,从容不迫,淡定自若。
任凭春天在时光里慢慢变来了,又变去了。那种悄无声息的更替,让你惊奇世界的所有: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去的,留不住。
大地无言,因为它已经把春天的一切种进了根的深处,春来,一定芽发几枝,花开几朵。
母亲的春天,就藏匿在她心爱的菜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