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神滩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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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6年5月2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解匠师傅

刘绍雄
 

早上,院子里进来一个汉子,右肩膀上掮着一沓长长的檐皮,说是来检瓦的。我盯着傍在板壁上的新檐皮出神。这些沾满了木渣颗粒的机锯木片,又让我想起那些辛苦的解匠师傅。

小时候我喜欢绕过木货街,去猪厂街看师傅解木。解字在武冈话里,在这个语境中要读盖。

解木场地上,一字儿排开的马架,由三根粗粗的原木,用马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三脚架,牢牢地扎在地上。两个三脚架上横卧着一根很粗的原木。解匠师傅在解木之前,先在原木上吊了墨线,这些线条从一头延伸到另一头,是锯子锯料的标记。画好了线条,解匠师傅们就开始锯木了。一把长锯子,似后羿撑开的弓箭,锋利的锯齿靠近线条,两位师傅手持锯弓,站成马步,马步稍稍往下蹲,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双脚站得像一把打开的弓一样,充满了张力。两个师傅一个拉,一个推,一拉一推的,锯齿里就带出了雪花似的木渣来。铁齿咬动木材时,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声音沿着长锯一路响过去,再响过来,就像有人在敲打着好听的排箫似的,极有韵律感和节奏感。

拉锯是很要力气的,没有力气的人,根本拉不动长锯。那一排三角形的锯齿,咬着木料,咬得越深越吃力。解匠师傅推的这方,用力把锯子顶过去,拉的那方,把锯子用力扯过来。长锯片锲在木料里,一点点地向纵深地带延伸着,挺进着,艰难缓慢地移动着,顿时,那纷纷扬扬的木渣,下起了一场雪花雨。师傅们在出大力的时候,也是场景最优美的时候,那力的张扬,那弓的摆动,那渣的飘舞,那木质的馨香,让看的人都醉了。

我一边看着解匠师傅解原木,一边会心想,我长大了,有力气了,也学解匠师傅解原木。解匠师傅一日复一日地扯锯子,练就了一个好胸脯,练就了一双铁肩膀,手把子抬上来,那二头肱比一般的人壮巴多了,像小老鼠在手臂肌肉里窜动一样。

一直等到师傅把檐皮叠加到解开的料堆上时,这些线条才合拢来,成为一本大书的形状。是的,你看那些高过人头的料堆,那是解匠师傅们劳动的结晶,是他们用锯弓,用心血和汗水凝成的书页。这是一本真正的无字大书,那层层叠叠的檐皮,就是大书的页面。它们来自森林深处,来自于原木的骨骼,货真价实,没有水分,没有虚构的成分,实实在在,真实得可以触摸到它的天然本真的原始表情,甚至手到之处,它温温的质感,仿佛还有着原木心跳的律动呢!那一圈圈的年轮散落开来,每一块檐皮带着原木的一段岁月。那段时空可能滚过隆隆的惊雷,也可能浇淋过瓢泼的豪雨,也有可能檐皮上面带着闪电掠过的痕迹。我喜欢久久地站在解匠师傅写下的煌煌巨著面前,看那一层层叠起来、快要顶到屋顶上去的书页上,还留着墨汁染出来的界木线条,还带着少许未脱落的树皮,上面凝固琥珀一样的松脂,有的地方黏黏的浆脂还很多的。

我伸出一个指头,去触碰这些很沾手的浆液,再拿到鼻子底下,去用力嗅闻它芳香清新的气味。那是大自然的气味,是大森林的气味,仿佛来自于仙界的神秘深处的气味,是我平常在城市里无法嗅闻到的。我甚至感觉到这些被解开来的檐皮们,还残留着原木的呼吸,这些气味就是它们吐露出来的芳香。檐皮上的脂浆,我会将它们一一抠下来,当成宝贝似地雪藏在衣兜里,带回去装在竹梢上,用来黏蜻蜓的翅膀最好了。玻璃纸一样的蜻蜓翅膀,只要我的竹梢一靠近,它们就逃脱不掉梢上的浆汁黏力,它们的翅膀被牢牢地吸附住,怎么也拍不起翅膀飞翔了。就这样,我去一回解木车间,就能摘一兜松脂回来,我的纸盒子就能多出好几对蜻蜓了。那时候我读不懂解匠师傅写出来的大书,唯一收获的就是大书上的副产品浆脂。这也是我最喜欢去解木车间的缘故吧。仔细一想,又不全是。我其实喜欢的是全部,是解匠师傅,是它们的工作场景,是他们亲手一锯锯地写出来的伟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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