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的那场大雪之后,老天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阴沉着个难看的脸,无停无歇的霏霏冷雨,绵绵不断。阴冷潮湿的日子,与朋友相聚,谈论过年,成了绕不过去的话题。有的人说,现在这快过年了,大人们对置办年货,少了热情,在外打拼的小孩,对回家过年团聚也没多大兴致,年味越来越淡了。朋友的话,勾起了我对儿时盼望过年的美好回忆。
记忆中的儿童时代,一场大雪飘过,寒冬腊月便正式来临。天气越寒冷,乡下孩子们的心,越热火。倒不是因为可以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寻找许多乐趣。而是可以享受一个很长的寒假,过一个欢乐的新年,嘴里可以吃到平时难以吃到的美食,身上穿起漂亮的新衣服。
腊八节一到,乡里人家,家家户户就会蒸好腊八豆豉。栏圈里喂养了一整年的大肥猪,便会拖出来,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衬下,屠夫师傅一刀下去,嚎叫的猪,一腔热血会洒在大木盆里。猪血是不能随便浪费的,它是做血粑的重要原料。血粑是俗称,大名叫猪血丸子,它是宝庆府名扬天下的土特产,下酒送饭的美味。过年猪是乡里人家眼里的宝贝。猪肉一块块地剁好,猪头、猪腿、猪耳朵等,都会用棕叶穿好,挂在灶屋里。灶火一起,温暖的炊烟,会萦绕在猪肉左右。看着一块块白净的猪肉渐渐变黄、变得乌黑,冒出一滴滴油来,乡人便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嘴馋了的孩子,便会猫咪般依偎在父母的身边,流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那挂在灶屋里的物件。善解人意的母亲,会与父亲交换一下眼神,用刀子去把悬挂的猪肠割下一小段,去熏筛里面掏出几个血粑,用热水洗净,蒸在锅里。腊肠是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和豆豉同蒸。出锅的腊肠蒸豆豉,清蒸猪血丸子,浓香馥郁。孩子迫不及待,早吃得满嘴流油。父亲倒是不紧不慢,温一壶米酒,缓缓倒在碗里,吱吱地抿上一口,夹块血粑,眯着眼睛,细细品味。火塘屋里的小酌,拉开了腊月过年的序幕,大人们开始正儿八经地准备年事。
吃好了的孩子们,会一边打打闹闹做游戏,一边唱起了自编自演的儿歌:
二十四,祭灶司;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洗腊味;二十七,蒸甜酒;二十八,杀鸡鸭;二十九,样样有,年三十,放开吃……
孩子们的儿歌,好像指挥棒,安排着大人们年前几天的工作。满脸喜气的大人们,虽然来去匆匆,却有条不紊地准备物品,办着年事。
到了年三十,一家老小,都团团圆圆地坐在了一起,按照长幼尊卑的秩序坐好后,长辈们讲完了吉利的话,小孩子们便如扑向花丛的蜂蝶,围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放开量,吃个不亦乐乎。
一餐团团圆圆的过年饭吃过之后,大人和小孩,都会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穿上新的鞋袜,戴上新的帽子。爱漂亮的女孩子,还会围上一条新的红围巾。头面一新的人们,欢天喜地,容光焕发,走村串户,相互拜年。每个人的脸上,看不出愁容,言语中没有抱怨和叹息。每个人,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吃饱穿暖,衣食无忧,是所有人的梦想。享受美食,穿上新衣服,这奢侈的享受,只有在过年,才能够成为现实。
而现在,吃和穿,都不用发愁了,美食想吃就吃,新衣想穿就买。令人刻骨铭心那饥饿的感觉,只存留在遥远的记忆之中。佳节临近,想亲人了,有电话,有微信,可以相互沟通。儿行千里母担忧,出门在外少不更事的儿女,对父母唠唠叨叨的牵挂,可能不耐烦了,就发一段穿得衣冠楚楚、吃得有滋有味的视频过来,说,一切好好的,看看,这下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