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茶伤脾胃。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在于隔夜茶放置过久，与最初的时光有了一定的距离后，自然变凉了，凉伤脾胃，这毋庸置疑。我将这些道理讲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没有理我，将我递给她的茶咕咚咕咚地地喝了。

母亲喝的是隔夜茶。

喝毕，母亲说：“太渴了，半夜里就想喝茶。”

“那您为什么就不能喊我一声？我好为您递一下，也不至于渴一夜！”我责备着母亲。

因为母亲患癌到了晚期，体虚，不愿动。作为儿女，给娘递一口茶，送一口水，问一次暖，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想想儿时，作为儿子的我只要饿了，渴了，不论父母亲累不累，只要张口喊声要吃饭就行了，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不停。特别是感冒发烧的寒冷的冬夜里，口渴得厉害，轻轻哼一声：“我要水！”那时候母亲就会披着衣服，将一杯温温的水递给你。而母亲只穿一件薄薄的裤子，裤管在我的眼前微微地发颤。

面对我的责备，母亲一下子沉默了，坐在床榻上，腰弓着。每次我和母亲的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母亲总是以沉默应对我。

过了好一阵子，母亲说：“半夜时，怕吵闹你。”母亲说出的每一粒字，都透着小心和客气。

我的心，突然隐痛了一下。

由于生活的种种因素，我常常将自己的喜忧苦闷，在母亲的面前不加掩饰。

也许是上次，由于女儿的成绩不好，不避母亲，冲着女儿就破口大骂：“你中了（继承）祖辈哪个啊？······”在家庭中，要数母亲文化最差，母亲以为我将女儿的成绩的不好归结于她，母亲的心就凉了。

也许是更上次，为了让母亲不用铁鼎罐煮饭，改为用电饭煲进行煮饭，毕竟铁鼎罐煮饭比电饭煲要繁琐一些。便用年轻一代人的思想，语气重重地说母亲，说母亲的思想的落后，不可救药。一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人，早已习惯于自己的生活习惯，习惯于自己的观念，你要让她突然间改变，能实现吗？母亲柔软的心，一定是被我刺伤了，显然是我给了母亲不可理解的距离。要不母亲后来常常想吃什么，常常不是直接给我说，而是打电话给远方的我二姐，然后我二姐再将母亲的需求转话给我······

跟母亲拉开心灵的距离，也许不仅仅是我知道的这几次，也许是我不知道的某一次，是某个眼神，是某句过重的语气，是某个观念……

渐渐地，母亲和我说话客气起来，客气得有些陌生了。

如今想来，母亲和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客气起来，不知道要隐忍多少疼痛？每次离乡去单位的时候，一回头总会看到母亲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我的身影，我不知道，母亲的那颗疲惫的心是否在撕裂？

我接过母亲递给我的茶杯，从前不曾若有所思，而今突然间也若有所思起来：隔夜茶毕竟跟昨日冲泡的时光有了太长的距离，茶的最初的温暖，已经变凉，因为凉，伤害的不仅仅是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