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的上海,天格外地冷。
陆家嘴中心绿地还在封闭状态,但晚高峰的路上,汽车尾灯已经排起了长龙。我匆匆走在过街天桥上,华能联合大厦的电子大屏照亮了薄暮的路面,五颜六色的光芒强力冲击着每个过客。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云邵阳”三个字,尔后是“邵阳日报”的标志。
邵阳!
我被“邵阳”二字拽停,抬头仔细看着大屏。《我在开满鲜花的路口等你》,是同乡英勇出征的故事。
离开家乡这么久,几乎没在异乡看到过邵阳元素,更何况是在陆家嘴这种土比金贵的地方。望着熟悉的背景,我思绪翻涌。
我一个人在外的生活,开始在十一年前。
2009年的秋天,告别了成长十七个年头的樟树垅,告别了埋头一千个日夜的戴家坪,告别了家门口的面馆和六岭山下的回民食堂,我登上T2特快列车,一路向北,开始了北京的大学生活。
刚开始的第一年,还时常愿意与故乡的旧友聚一聚,在偌大的京城里找找家乡的影子。但图书馆里没有它的地方志,大屏幕里没有它的旅游广告,旧友也慢慢地不再联系,便渐渐习惯了没有故乡的日子。东北话张口就来,n和l分得清楚,甚至连口味,也从辣口变成了甜口咸口西餐口。
后来毕业工作,来到上海,父母同学都很热心地帮我找老乡,好让我在又一个新的城市能够不孤单,但我自己却兴致缺缺。在别人问我来自哪里时,我早已习惯了回答“一个你不知道的湖南小地方”。
这个城市的图书馆,依然没有《宝庆府志》;这个城市的大众媒介,依然没有邵阳的文图。对于这座特大城市而言,一千六百公里外的那个小城,仿佛不存在。
正是因为早已习惯了自己来自一个“不存在”的地方,所以当在天桥上看到邵阳的抗疫故事,看到《我在开满鲜花的路口等你》,才会如此动人。
在这次疫情里,我那医疗资源并不充裕的家乡,向湖北黄冈支援了近百名医护人员。
在这次疫情里,我记忆中的小城,创造了确诊病例过百城市中治愈率全国第一的奇迹。
在这次疫情里,我们玩笑中只会生产皮具和打火机的小商品中心,在市政府视察时当场拨款,春节期间开足马力生产口罩。
……
这些故事,都是MV里一个个平凡的老乡们写就的。是那些告别咿呀学语的孩子转身踏上列车的医护工作者,是那些起早贪黑还要面对居民不理解的社区基层干部,是那个全省医疗队年龄最小的隆回护士陈琳琳,是那个连续22天七点出门十点到家永远霸占朋友圈微信步数第一名的北塔区社区工作人员李丽娜……是我那些可爱的老乡们。
我骄傲。我骄傲于“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的精神在“非典”、冰灾和新冠肺炎疫情中一次次地发光。我骄傲于“南蛮鴃舌之人”地处偏僻却迎难而上的干劲。我骄傲于,我那曾经闭塞的故乡,终于在先贤魏源“开眼看世界”之后,让世界看向这里。
2013年,在一场新春团拜会上,我和另一名小辈,有幸受过现在的市委书记、当时的龚市长几句指教。
他说,为什么市长要千里迢迢来和老乡拜个年?因为一个城市,为人所知很重要。而要为人所知,乡情很重要。你们在外的乡亲,就是城市的名片。
他做到了。终于有一天,邵阳日报社用MV叙述的故事让路过这个地方的都市男女,对这张名片上的地点,有了一点印象;对住在这里的人,感到了一点可敬与可爱。
就算吃惯了浓油赤酱淮扬菜,但故乡的味道哪里忘得掉呢。
谢谢这个夕阳沉沉的下午六点,在陆家嘴中心绿地旁鳞次栉比的高楼间,让故乡的过客,成为了远方的归人。
(作者系中国银联高级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