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湘西南老家，按字论辈是很讲究的。如果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乱了套，或不按规矩，会被人说闲话，甚至当事人会生气的。比如，宴席上辈分高的没安排坐上席，敬酒敬菜时没先敬辈分高的，计较的客人会很不爽，甚至拂袖而去也是有的。

我老家素来有将鸡鸭翘翘（即屁股）敬长辈的习惯。以前听人讲过一个故事：有两个族人在别人家里做客，一个年长十来岁，但他的辈分却比年少的小一辈。吃饭时，主人家没在意，将鸡翘翘敬给年长的吃。年少的不高兴了，将筷子往桌上一扔，说：“论辈分他是我晚辈，凭什么鸡翘翘敬给他吃？”随后，起身愤而离席。也许，在现在看来似乎很好笑，为一个鸡屁股搞得不欢而散，但这确实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在我们本家辈分不高，但在舅家还是高同龄人一辈。大舅的女儿、我的表姐，与我母亲年龄相差无几，她叫我母亲姑姑，她的儿子比我大几岁，但得叫我表叔。我这个表侄家教好，讲礼性，很懂事，从小到大，见到我一口一个“表叔”的叫。去舅舅家走亲戚，上桌吃饭时他会让我先坐，茶端来让我先喝，盛饭时会抢先帮我去盛。小时候觉得很神气，有些得意。但长大后，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优越感，甚至他当着大家的面叫我表叔时，我还有些不自在。

在本家，我的辈分就尴尬了。与我同龄的大多与我父亲一个辈分，甚至有的跟我爷爷一个辈分。但我没有我那个表侄懂事，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叫过同龄家族人叔或爷的。有一个同年发小，他只比我大三个月，我每次回老家探亲见到他时，都直呼他的大名。这让他很不爽，一定要我叫他叔，我屡“叫”不改，他没法，就去找我母亲讲理。母亲当然站在他一边，笑着频频点头，说：“叫你叔是应该的。”

有一次，我理亏词穷，故意说起我俩小时候打架的事，他曾用菜刀在我大腿根砍了一刀，至今还留有疤痕。我笑着对他说：“你还好意思要我叫你叔，小时候你那么歹毒，竟然拿刀在我腿上砍了一刀，有你这样当叔的么？”他呵呵大笑，说：“小时候不懂事嘛！”我耍赖到底：“我之所以不叫你叔，就是因为这一刀，我记得一辈子。”

在家乡的作家群，有好多谢姓本家人，其中好几位比我辈分高一两辈。有一天，我见一位与我父亲一辈的已退休的老同志，他叫同群一位比他小十多岁的本家人（比我小十来岁）为“老叔”，我也只好半认真半玩笑地叫他为“老爷”。当天晚上，我见这位“爷”在朋友圈发了一段文字，提到了这位退休老同志叫他“老叔”的尴尬。我开玩笑地在文后留言：“我也叫你‘爷’了，咋不提呢？”他回复我：“你诚心不够。”

的确，当时我是用开玩笑的口吻叫的。为了避免人前的唐突和尴尬，是不是可以采取内外有别的方式对待呢？我想，在家族人面前，特别是族内一些较庄重的礼仪活动中，如祭拜、嫁娶等，应该按辈分的尊卑称呼，而在外人面前还是以年龄大小为好。这样，既遵循了传统，又符合现代人际交流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