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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9年6月11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稀奇古怪读书斋

董改正
 

书斋的名字最能体现书斋主人的性格和情怀。

曾国藩的书斋名为“求阙斋”,阙者缺也。《易经》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盈则缺,满则溢,保持“缺”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求阙”其实是想不缺。

梁启超的书斋名曰“饮冰室”,这并非因为先生身居南方,酷热思冰。斋名来自《庄子·人间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意思是我早上接受了国君诏命,谁知到了晚上口干舌燥得饮用冰水,难道是我内心焦躁担忧吗?年轻时梁启超受光绪皇帝之命,变法维新,欲富国强国,建立少年中国,他的内心之焦灼须得饮冰方可。

著名语言学家王力教授的斋名“龙虫并雕斋”,何谓之?雕龙指专著,雕虫指一般的小文章。龙虫并雕意为不拘大小,只要我喜欢,我都弄它一把。他果然也做到了。

胡风的书斋叫“四树斋”,原因是他和妻子在院中种了梨、紫丁香、蟠桃、大白杏四棵树。冯友兰的斋名“三松堂”,其实并不深奥,只因家中庭院里种有三株挺拔的松树。丰子恺的斋名“小杨柳屋”,因为1922年他应邀到春晖中学执教时,在居所的庭院墙角亲手种植了一株小杨柳,夏天时他和一帮文人在树下吃螺蛳。

史学家谢国祯的书房取名为“瓜蒂庵”。人问原因,谢先生答曰:“别人都在搞堂堂正正的大部头史著,我搞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野史。别人像抱个大西瓜,我捡的东西恰似瓜蒂。”他这是自谦,也有自许,这是他的治学方法。

一代书法大家何绍基的斋名“不洗砚斋”。一般文人风雅,都爱叫个“洗砚斋”,挥毫泼墨后洗砚,是多么风雅的事哦!可何绍基却冷然一笑,笑得我汗颜。

西南联大迁到蒙自时,闻一多有了一间书房,便整天呆在楼上看书写作,几乎不下楼来。他的好朋友郑天挺觉得这样对身体不好,便来劝他:“一多啊,你何妨一下楼呢!”旁边的几位先生也跟着说:“是啊,你何妨一下楼啊!”这句话说得多了,大伙都乐了,竟成了闻一多的雅号,闻一多也欣然接受了它。他被称为“何妨一下楼”先生,书斋便叫作“何妨一下楼”。

沈从文的书斋“窄而霉斋”和“窄而霉小斋”,说来更是有趣。1931年8月,沈从文应国立山东大学校长杨振声之聘,到国文系任教,住在福山路3号的小楼上。由于青岛比较潮湿,他给自己的居室取了个雅号“窄而霉斋”。虽然窄小但窗外景色很好,绿树红瓦、波光云影,他感慨地说:“海边既那么宽广无涯无际,我对于人生远景凝目的机会便多了些……海放大了我的感情和希望,且放大了我的人格……”位于北京银闸胡同的“窄而霉小斋”,原先是一个贮煤处,临时开个小洞作窗,仅可容身,又阴暗潮湿。1932年巴金借宿了沈从文的“窄而霉斋”,两人十分相得。1988年,巴金惊悉沈从文病逝,他满怀悲伤地写下《怀念从文》的纪念文章,回忆起在青岛小住的那段日子和窄而霉斋。

黄永玉的斋名“老子居”,挺拉风的名字,也有故事。黄永玉流浪到泉州市,他那时未满18岁。在开元寺内,他爬到玉兰花树上摘花,遇到一位“头顶秃了几十年”“还留着稀疏胡子”的老和尚,问他摘花干什么。他回答:“老子高兴,要摘就摘!”那和尚叹息:“你瞧,它在树上长得好好的……”“老子摘下来也是长得好好的!”“你已经来了两次了。”“是的,老子还要来第三次。”

这个老和尚就是弘一法师。他驯服了黄永玉的野性,使他觉得自己十分不堪。事已多年,弘一法师早已圆寂,黄永玉早成一代大家。但对于在弘一法师面前称“老子”这种事,黄永玉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上个世纪90年代末,黄永玉在北京通州修建自己的“万荷堂”,主厅就称“老子居”,由吕正操将军题写牌匾。他是要自己永远记得,要谦虚,要温和,要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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