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父亲赌气，才来到那个被山环绕的朱山村。燕子的一个表舅在农村，她自认为没有比表舅那更穷的了——雨天走泥巴路，晴天走灰尘路，家里的电视机放不出图像时要用手敲一下，冬天实在冷不过，就挤到炒菜的煤炭炉边，暖一会。

燕子一到朱山村，就发现自己错了。这里，山连山，只留下一条窄窄的山路。

接待燕子的村主任堆着笑脸说，条件是困难些，不过还是能克服的。在山腰上，燕子看见山下的一条河，还有一根大铁绳，上面被摩得很亮，露出一片白。村主任并没有下山，而是指着那根铁绳，对燕子说，我们待会就坐这个过去。村主任把燕子的行李挂在上面，把开关打开，用力一推，行李就像一阵风一样嗖的一下就滑过去了。燕子抖了一下，问村主任，你们都是这么过河的。村主任指着山下的一间小屋说，以前那间小屋的李老头专门给过河的人摇船，可惜他得肺炎死了。后来，就有人想出这个好办法，省了不少时间。燕子不敢走。村主任送她下山，给燕子讲述村子的历史。

走了半天，终于到学校了。教室没有门，窗户是纸糊的，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淘气的孩子捅的，每个窗户都有几个大窟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到燕子面前，伸出手，对燕子说，是李老师吧！村主任说他是校长，是这里唯一的老师。

才给孩子们上了一天课，燕子就想回家了。她不敢吃饭，因为菜里有黑乎乎的锅灰。实在饿不过，燕子就会闭着眼咽下几口白饭。就连上厕所，燕子也不敢去，蹲在两块木板上，她怕木板断了，掉进粪坑里。燕子决定了，现在就回家，被父亲瞧不起就瞧不起，总比在这受罪强。校长知道燕子要走，没有强留，只是带着学校的十三个孩子紧紧跟在燕子身后，什么也不说。

燕子走到村口，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从没见过这样隆重的告别。校长终于开口了，他说，李老师，您能不能再讲几天，等我们找到老师再走？燕子看着这十三个孩子，她知道，他们已经被自己从城里带来的新鲜东西迷住，都渴望从这里走出去，到外面看看。

燕子点着头，跟校长他们回到学校。回到学校，燕子给她师范大学的同学打电话。手机没有信号，燕子走到外面，还是没有信号，燕子往山上走，终于有了信号。燕子打了十几个同学的电话，没有一个愿意来。

过了一个月，燕子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父亲说他已经知道燕子在学校那边的情况，他很高兴，自己的女儿长大了，他不会再干预女儿的决定。那个晚上，燕子兴奋得一夜没睡。就在燕子习惯这里，并渐渐喜欢这里的时候，一个难题又摆在她面前。学校有一个和县城一中交换生的名额，在这十三个孩子中，有两个是最合适的，他们成绩都很好，都听话懂事。燕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给了三娃子，就对不起黑子。

晚上，三娃子的父亲给燕子送来一只母鸡。燕子不肯要，三娃子的父亲把鸡放在那就走了。燕子知道，三娃子的父亲是为了交换生的事情来的。这让燕子更为难了，她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对她说，当初想让你考公务员，就是为了让你为大家服务，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做，却帮助了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你比我想得更远。

第二天，燕子把母鸡退回去，叫来三娃子和黑娃，扔出两个纸团，对他们说，交换生的事情，谁选中谁就去。两个孩子好像都没听见燕子的话，呆在那没动。过了好久，黑子才说，我不选，让三娃子去，他比我大一岁，我明年还有机会。三娃子说，我才不去，我家能吃上鸡蛋，比你家好。到最后，两个孩子，谁都没选。燕子更为难了，燕子把事情告诉校长，让校长出个主意。校长说，我试试，我试试。

过了几天，校长又拿了一个名额回来，对燕子说，这下好了，两个都能去。燕子拿着两张表格，笑得掉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