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常缠着四姨，要她讲你小时候的那些趣事。你在家中排行老三，四姨比你小两岁，同你最为亲近。四姨说你打小就受太奶奶的眷爱，太奶奶只把她的“口水饭”（吃剩的饭）给你吃，没成想你身体落下了病。因此，太奶奶死后，奶奶让你在家做饭，不用去山里边干农活。尽管这般养着，你终究还是个头不大，加上一缕及腰的黑发，人更是显得娇小。

四姨说过，你不用出工干活，早上就不起床，在那个没饭吃的时代这是大小姐的待遇。等到家里其他的姐妹刚出门干农活，还没到山上，就看到家里冒烟了。等四姨跑回家来看，才知道是你一个人在用油炒土豆吃。那土豆油红油红的，煎成了饼。你怕四姨告状，还威胁四姨如果说出去，以后一点都不给她吃。不过，最终你还是留了些土豆给其他姐妹吃。这是我的母亲吗？我倒觉得是个嚣张跋扈的笨小女孩。

四姨忍俊不禁地说过，那时候每次她放牛的时候就出大太阳，要等到晚上才能牵牛回家，可每到你放牛时就会下雨。这时候，幸运的你就不安生了，跑到白蚊帐里，叫四姨坐在板凳上听你唱京剧。四姨笑你，你倒要怪四姨不懂。等到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你变了个人似的，一个字都不会说。从家里去学校的路上，你就会带着比你小的妹妹钻进大山里头――玩耍、捉迷藏、找能卖钱的药材等等。到放学的时间了，你就会带着她们回家。等到考试的时候就生不如死，你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四姨坐在你边上，等四姨写完帮你再做一次。可你依旧浪子不回头，最终熬到三年级。我想，这也是你从没管过我学习的原因。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做梦都不想读书。

打我记事以来，你曾因为咳嗽彻夜不眠。父亲对你不闻不问，导致你原本虚弱的身子如雪上加霜，后来倒在厨房的门边。我当时年幼，只记得一直在喊：“妈妈，不要死。妈妈，不要死……”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你奇迹般复活了。我还记得有次我半夜发高烧，嘴里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你喊父亲带我去看病，父亲因为舍不得钱不去，是你一个人背着我到了诊所。我还记得，因为父亲不给我交学费，你和喝了酒、打牌输了钱的父亲大吵。这无非是以卵击石，你的脖子、手、腿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今年大年初五，我们第一次谈心。你说你渴望爱情，你也是一个女人，你希望能像其他姐妹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不是一个被别人说三道四和鸡飞狗跳的家，而是一个能保护我们的、可以让爷爷奶奶无忧无虑的家；你说我和弟弟就是你全部的希望，这是十几年来你第一次讲。

如今，你一年回家一次，我知道你想摆脱这个埋葬了你青春的家。谁让你从小就不是思想禁锢的农村傻姑娘呢！但是你却不会飞走。

母亲，如今我十七了，我很想对您说：“妈妈，你去自由飞吧！”但是，我知道您会说：“我不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母亲，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