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阴雨天过后,太阳又重挂天空。就着这暖和冬阳,我徒步来到远离市郊的村野,看天蓝地阔,观山高水长。
穿过几个村落,就到了曾在秋季里来过的一条小溪边。这是一条从岩洞里钻出的溪流,正值枯水季节,水量比起秋季时要小得多。洞壁的裙脚上沾满了灰白的泥沙与水藻,亟待来年春水的荡涤。溪床袒胸露腹,卵石大多显露出灰白、枯裂的外表。只有水中的小鱼,还是那么怡然地游荡。
溪的两岸,是两行一眼望不到头的乌桕树。冬季的乌桕,尽管没了树叶的装扮,它多姿的身形,仍显魅力无限。垂吊在树梢的点点乌桕籽,远远望去,如雪如梅,成团地摇曳在风中。几只故土难离的鸟儿,正欢腾于树枝间,给萧瑟的冬季,平添了几分活力。明末诗人钱澄之有这样的诗句:“可怜乌桕树,不待晓风吹。白满枝头粒,留充鸟雀饥。”这些乌桕籽,不仅点缀了树枝,也是冬季鸟儿裹腹的食物。
沿溪而行,我一路寻找,想寻找到那几个悬挂在乌桕树上的瓜蒌。记得上次看到它们时,我被它们圆圆的、郁绿的、袖珍西瓜样的外表所吸引。那次我多想将它们摘下来,但我不忍断送它们还未成熟的生命。我在心里与它们约定,等它们成熟之时,一定来重睹它们的芳容。我在树枝间几经搜寻,终未见其身影。连同瓜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当时在路边刚刚结出小拳头似的苞儿的野菊花。想来是我错过了约定的时段,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转而又想,瓜熟蒂落,是自然规律,它们生于自然,也会回归于自然,用不着“悲秋”。让我宽慰的是,那些落了叶的树木、荆条,它们的枝条上已萌出一颗颗芽儿。那些芽儿,应该有叶芽,也有花芽。我想象着春天到来后叶绿花艳的情景。
同样让我宽慰的,还有溪边的枇杷树,它们还在开花!仰头细看,花萼是棕色,护着白色的花瓣。长椭圆形的叶子,是那样翠绿,有成人的半个手掌那么宽,那么长,形状还真像琵琶。一张张琵琶,在这冬季里演奏着刚烈和激昂的乐曲。还有溪墈上的野草,或一绺一绺如麦苗匍匐,那样葳蕤;或一蔸一蔸连绵铺排,那样生机勃勃。
突然,从垂在溪脚的水苔里钻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长腿“鸟儿”,正悠然在水边觅食。我眼前一亮,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正要上前仔细看看,生性胆小的禾鸡立即转身躲进了苔帘里,千呼万唤总不出来。我们小的时候,禾鸡可是人们捕捉的对象。你追捉它,它把头藏在草丛中,以为就安全了,你只管去抓它。好在如今提倡人与动物和谐共处,很少有人捕捉它们,它们也能过上安逸宁静的生活。
继续前行,在离溪岸不远处的一口水塘边,好多人在吆喝、欢笑。我走过去,原来水塘里有一些村民在捕鱼。塘是碟子形,随着抽水泵的轰鸣,碟壁已裸露出来,只有碟底还有些水。一个捕鱼人把一张大网撒向水中,然后慢慢拖上来,可见一些鱼在网中挣撞。等把鱼拖上来,看得出,是一些草鱼、鲢鱼、胖头鱼,四五斤一尾吧。现在正是鱼价高的季节,养鱼人把握了干塘的最佳时机。碟底里,还有些小孩在用篾网捞小鱼,也有人在捡蚌壳、田螺。这样的事,我小时候也做过,“做”比“吃”有味道。
继续前行,环视四野,在溪岸两边阡陌纵横的田野里,平铺着一畦畦嫩绿的油菜苗,或是一块块茂盛的蔬菜。还有一些排列整齐的稻梗,它们等待着化身成来年稻田里的养料。一只鸟或一群鸟,不时倏忽地从稻梗里飞出,在空中划上几道弧线后,或停歇在那些穿过田野的电线上,或栖身于溪岸边的树木上,或回归那些稻梗中。
视线随鸟影滑过,仰望天际,我想以蓝天为屏,远山作衬,田野当纸,将那些栖身在电线上、沐浴在冬阳里的鸟雀,以及在水田里或单腿孤立,或双脚伫立,或漂浮于水面,小憩与觅食的鸭子与鹅儿,一一写进我的画框里。
(曾彩霞,武冈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