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湘中地区,猪血丸子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冬季美食。别看它灰不溜秋,可是历经数百年传承的美食,是邵阳人眼中的“黑珍珠”。我的婆婆就是一位做猪血丸子的能手。
记忆中,每到腊月临近,在晨曦微露的清晨,村子里便陆陆续续响起了猪的嚎叫声。这时,婆婆就开始为做猪血丸子忙碌起来。从仓里拿出自家种的黄豆,精挑细选出个儿硕大的,用一个大大的盘筛盛着,放在冬日的暖阳下,扎扎实实地晒上一个上午。这些饱满的黄豆,一上磨,便一股脑儿欢快地往磨眼里钻。豆剖开了,洒在了簸箕上。但见婆婆身手利落地一团、一抖、一抛,簸箕上下翻飞腾挪,趁势将豆皮抛洒了出去。如是反复,行云流水般,剖好的豆肉和豆皮便分离开来。整个过程,性格温厚的婆婆干脆得没一点拖泥带水,迅速地把豆肉浸上水,第一道工序完成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婆婆已经在磨豆浆了。虽说家里已有了磨豆浆的机器,可婆婆却执意要用老式的花岗岩石磨磨,说这样磨出来的浆,格外细腻浓稠,做出来的豆腐味道才够纯正。冲浆、过滤、烧浆、点卤,一整套流程下来,等我们都起床的时候,豆浆已变成嫩嫩的豆腐了。
在豆腐脱水的过程里,婆婆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剁得碎碎的,再把配好的肉拌进脱水豆腐里,淋上新鲜的猪血,放盐,使劲儿捏碎、搅拌均匀,再揉成一个个大小适中匀称的团;抹上油,放在炕筛上,再将筛子挂在火塘上方,等待柴火的柔熏细燎。
这时是千万不能心急的,如果用大火烘烤的话,失去的油份太多,丸子变得干涩开裂,味同嚼蜡。不管我们再怎么心急地想很快吃到这丸子,婆婆都不为所动。她每天守在柴火灶边,一丝不苟添柴加火。整个过程,她忙上忙下,谁也插不上手。
等上十天半月,当丸子的表皮变得黝黑发亮,还渗出少许油粒,用手指戳一下,软硬适中时,丸子就可以吃了。洗净切开一个来,只见里面红得发亮,豆的清香伴着肉香,让人垂涎欲滴。关于丸子,婆婆也有她独创的炒法。她先把丸子切成厚薄均匀的一片片,放在一个瓷花碗里摆好,蒸上十来分钟,撒上点葱花。如果喜欢辣一点,还可以放上一点辣椒粉。艳红的辣椒粉、暗红的丸子、青椒及葱白,夹杂在一起,香味袅袅,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地方特色菜就可以上桌了。夹上一块,咬上一口,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我想,也可能只有婆婆才做得出这么独特的猪血丸子出来吧。
那些年,我们夫妻俩带着儿子在异地他乡讨生活,回乡的日子很少。带去的猪血丸子不好保存,久了就会生霉菌。婆婆每年冬天都会多做一些丸子,用油坛子仔细收好。她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回家来,都能吃她做的丸子。
这些年,我们回到了家乡定居。婆婆年岁渐老,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但她每年冬天仍然会不辞辛苦地做猪血丸子。在她看来,猪血丸子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儿女喜欢吃,亲戚乐意要,就是对她辛劳的最大赞赏。而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能偶尔回家吃上一顿家常美食,感受那份浓浓的亲情,就是不可多得的幸福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