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0日

煮酒论史

从刘长佑归乡想到的

刘诚龙

楚霸王项羽进了咸阳,差不多实现了“彼可取而代之”的伟大理想。谋士劝他,当立都咸阳。楚霸王说我不,我要回家。不是他想娘了,而是想自己建立了不世之功,得回家晒晒威风,抖抖阔气。“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富贵归乡,有人是显摆,有人是寻根。刘长佑富贵了,也思故乡了,要归故乡了。刘公是新宁人,家境不错。刘公长得壮气,脸色却是黑煤炭。据说其中拔贡时,主考官见之,笑曰“此次得一黑大人”。黑大人勇猛有韬略,文武双全。曾国藩初见,惊讶赞曰:“此老胸中甲兵,吾不复能窥测矣。在衡山剿贼时,每帐中作书与我,皆以小楷书。虽逆犯口供,亦亲自鞫问而亲书细字,何其多能而好暇也。”

刘长佑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刘公自跟江忠源征战后,官职一升再升,直至直隶总督。

国基本泰、民基本安,刘公功大成、名大就,一回首,屈指算,离家已是十七年。富贵不忘本,富贵须寻根,刘公选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想回湘西南看看。“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回故乡。”怎么个“威”法呢?刘邦是:“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镫枪尖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刘长佑是真清官,他回家“带队过金陵”,曾国藩接待。曾看到他带了几员马弁,一个个寒酸死了,“知刘氏清廉,从者饥苦,佽以勇粮三千金”。曾老虑事周到,还“派员沿途悉按口分酌给,俾速归里”。

曾国藩这么顾及刘公,既见战友情深,也见刘公清正。刘公不是刘邦,固然没有皇家气派。刘公到底是巡抚总督,带一个连一个营,威威武武回故乡,只需要他一念起。刘公寒衣还乡,“四月,道经长沙”。湖南巡抚见之,大吃一惊,哪是总督还乡,分明是乞丐回家。

刘公回到新宁,满面风尘烟火色。乡亲惊讶,您过去是黑煤炭,现在没变,还是黑煤炭。“四月初十日,抵里。”众乡亲听说刘公回家了,一窝蜂过来了。咦,怎么不见车水马龙呢,怎么不见冠盖如云呢!乡亲也不管么子总督,都叫长伢子,都叫佑黑子,都叫刘伯伯刘叔叔。“旧交亲朋来,起居相见,必款宴极欢。”所谓款宴,是私宴,都是在刘公家里;所谓极欢,是与众乡亲打成一片,乐成一片。刘公忘了他是官,乡亲没管他是官。到了老家,只论班辈,不论班次。

刘公回乡,一点威也无;刘公回乡,非富字回乡,他不装;刘公回乡,非贵字回乡,么子官架子,么子骄矜气,么子贵族风,一概没有;刘公回乡,是真字回乡,不装神弄鬼,不装模作样,不装腔作势。

不赞“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但赞“情”加海内兮回故乡。

(刘诚龙,邵阳市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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