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30日

◆品茗论文

失意人多作得意文

刘诚龙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公宗元先生这首《江雪》,实在是千古绝调。千啊万啊,极言其大。孤啊独啊,极言其小。苍山如海之雄大画面中,有一个小小的点,面者千山峰,点者蓑笠翁。谁大谁小?这幅诗画中,竟让我感觉,点比面宽,人比山大。

一首二十字小诗,写出了一个独步千古的大格局,文字之伟奇,可验于此。却有人谓,二十字,有两字同义反复,犯了作诗之忌。什么忌与不忌?好诗百无禁忌,么子词语反复,么子格律不准,好诗可以统统不管。这诗诗眼,恰在孤字,恰在独字。

有说,这是柳公贬谪永州后所作。他一个被贬者,上头瞧不起的,下头指定瞧不起,故柳公去钓寒江雪,喊不动人。柳宗元被贬永州,其职务全称是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员外者,是非领导职务。不过,这职务后面还有一个“同正员”,意思是可以享受在职领导一样待遇。柳公贬永州,他到哪里去,好像都不使公权,叫车带人。柳公去小石潭玩,同游的是二三朋友,“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是两个农家小子。

柳公参与“永贞革新”,自以为可以一洗朝政治弊,没想到把自己给洗出牌局了。欲为圣明除弊事,不想圣明除了己。处分后面,还有一个“附加刑”:“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按古刑罚惯用语是,“永不叙用”。柳公固然旷达,但在这么大的打击下,心情自然郁闷。柳公不愿与人言,又能与谁言?弦断没谁听,柳公自承,“长为孤囚,不能自明”。柳公只好走进千山万水,只有千山万水才可以解柳公心中千愁万恨。解闷唯有水上山,洗愁唯有山上水。

柳公若不被贬永州,肯定不会有这首《江雪》。朝廷失了一个大臣,文坛得了一首伟诗。以柳公言,他失去了几十年的高官厚禄,却能流芳千古。也不止是这一首《江雪》,柳公贬到永州,他写了《永州八记》,成了中国文学的一座高峰。也不只是《永州八记》,有人统计了,柳公一生著述,近八成是贬谪之后,含情奋撰。柳公自谓,“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

“宗元无异能,独好为文章。”这是柳公命运自由落体后,他之夫子自道。柳公做了员外司马,非领导职务,政事无权参与,他把精力与心思,七八九成放在文学创作上。白居易曾说:“刺史,守士臣,不可远观游;群吏,执事官,不敢自暇佚;唯司马绰绰,可以从容于山水诗酒间。”朝廷贬柳公,似乎是叫他来振兴文学的。柳公不负朝廷之望,与韩愈一起,“文起八代之衰”。

人穷而词工,人不经过命运的落差,还真爬不上文学的高度。命运往下落,文学往上升,屈原如是,贾谊如是,杜甫如是,苏轼如是。

(刘诚龙,邵阳市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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