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粮”是一种带刺灌木的果。到了秋末,山坡上的救兵粮一树一树、一团一团,像一片红云,如一幅赤绸,是斑驳的秋景图上最鲜亮的一笔。此灌木学名叫火棘,也是名副其实。这是从稍远处看。走近看,只见这种果儿一簇一簇、一束一束、一朵一朵,堆积在枝条上。是的,是堆积,那些颗粒,挨挨挤挤地攒聚在一起,把枝条都压得微微弯曲。也有三五粒团在一起的,也有两粒相依偎的,甚至有一粒“独善其身”的。再仔细看一粒,是比筷子尖还小一点的稍扁的圆球,被一只柄儿擎着或平挑着或倒提着;果顶上还有薄薄的褐黑的薄片,那叫“宿萼”,本是保护幼果的。果老了,它还是不肯离去,果萼情深啊。
这种美果,是可以吃的。或许你所看到的这棵灌木上,果子已被鸟雀们尝过鲜。瞧,有些颗粒儿已被啄去一半,或者只留下果柄了。但无妨,与鸟雀分享更有味。摘一颗,不,摘几颗,送进嘴里,嚼一嚼,甜,有点酸。但实事求是地说,救兵粮果核多,果肉、水分少,有些苦涩。这种果子,曾救过兵,所以叫救兵粮。救过谁的兵,传说不一样。有一种说法是诸葛亮平南蛮,有几天找不到粮草,兵士们腹内空空。天佑蜀汉,山上的救兵粮一夜之间就成熟了,大家就欢天喜地地吃。“兵”,当然被“救”下来了。我们这一带说的是救了关羽平长沙的兵。正因为如此,到了救兵粮成熟的季节,关帝庙里,或风雨桥上敬奉关帝的神龛上,人们还会奉上一些救兵粮。
既然能救“兵”,当然也能救“人”。我小的时候,农村孩子,家里富点也好,穷点也好,上山看牛、打柴,没有不吃救兵粮的;还摘一些,用桐叶包着,拿回去给没上山的家人吃。记得读初二上学期的一个星期六,我们几个同村的同学从离家十五公里的学校回家,走了一条生僻的路,结果在一座山上倒过来转过去,迷路了,饥渴交加。幸而有一个当地的老人领我们出山,还告诉我们哪里有救兵粮吃。那一次吃的救兵粮,真正是天下的至味。
如今,救兵粮成了不受欢迎的野果。但这种树,却成了有些人的“宠儿”。我在不少人家的园子里,就看见救兵粮树的倩影,它不卑不亢,立于“奇花异卉”之林中。确实,它也是有资格被称为“奇花异卉”的。它的果,美如花,已不用说了,缀在枝上的时间也长,可达两个月。它的花也美。春末夏初开放,白色的五瓣,黄色的蕊;比后来结出的果子还繁密,团团簇簇、重重叠叠的,又有一种特殊的清香,自然也能招蜂引蝶。据说这种花的蜜,有一种特别的滋味。救兵粮树的叶子是翠绿色,卵形,有主脉有次脉,边沿有锯齿。枝条上的刺针,一个指节长。花谢了以后结出幼果,满树是浓郁的青翠,一直到果子将熟才转换色彩,时间有半年多。果、叶落了之后到第二年发出新芽这一段时间,它的枝条遒劲、骨节棱棱,刺针更显露,让人只有敬意而不敢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