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我们这一带称之为“东豆”。20世纪50年代的扫盲课本上有“滚滚东流扬子江”的句子,有些人就把前四个字读成“滚滚东豆”。豌豆属于秋播作物,和小麦一样,苗儿长出来后,也不怕霜雪冰冻,只是长得慢。到来年开了春,受到和暖阳光的抚慰,就激情迸发,迅速长叶、蹿苗,藤蔓一边延伸一边开花。
豌豆苗尖儿可真嫩,掐下来做菜,堪称山珍。豌豆的花特别漂亮,形状大致像蝴蝶:垫底的两片是褐红色;上面的两片,粉白的底色上婉曲分布着细细的脉络,颜色浅红。花谢后就结荚,由扁平而厚实,那是因为籽粒渐渐膨大了;一荚里面,可藏五六颗绿珠。
嫩豌豆荚是可以生吃的,连着还没有膨大的豌豆一起吃。豌豆膨大后还没硬老时是生吃的“黄金阶段”,这时就不吃荚儿了,而是吃籽,水嫩嫩、脆生生的,鲜中带点甜,最能解渴,当然也可以充饥。
一直记得这样一件事。有一年,我和一个伙伴到野外采三月泡(学名覆盆子,供销社收购)。我们走得比较远,到了邻县的地界。快正午了,肚子饿了,我俩就走到一块豌豆地里,剥嫩豌豆吃。吃了几荚豌豆后,忽然听到一声“霹雳”:“谁叫你们偷豌豆吃!”原来是一个巡山的大人来了。他说豌豆是他们生产队的,还说要罚我俩的款;没有钱,就剥我俩的衣服。我俩很害怕,哭起来了。后来那人笑着说,是哄我俩的,又问我俩是哪里的;还拿出两个荞麦粑,给我俩一人一个,又把自己竹筒里的水给我俩喝。然后,他又很严肃地说:“可以后要注意,公家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不经同意就吃就拿,是不好的。”六月喝凉水,点点记心头。那以后我常常告诫自己,在任何“好东西”的面前,要经得起诱惑,要能自持。
豌豆成熟后,就连着藤蔓扯回家。把藤蔓晾在通风的横条上,等荚儿基本干了,再搬到禾场上打。晒燥后的豌豆是浅黄色,筷子头大小一颗,滚圆滚圆,真是“滚滚东豆”。我们这里的孩子,还把豌豆做玩具。截一段手指长的麦秆,竖在两片嘴唇中间,头仰着,轻轻吹气;然后把一颗豌豆放在麦秆的上出口,豌豆就在那上面一起一落。技术好的,还能让其在空中旋转。
那些年,我们这一带种豌豆,是要在禾稻青黄不接的时候当饭吃的。吃法也单一,煮熟以后,就着菜吃;吃起来是粉的,也容易嚼。如果深加工,有这样一种做法。把豌豆浸透,与加了盐的面粉浆拌和,倒入一个碗口大小的金属模子(盘子),然后连模子一起放到油锅里炸。一定要掌握好火候,炸得焦黄为止。这叫豌豆饼,吃起来又香又脆。街上有专门卖这种东西的摊子或小店子。一般农户自己不做,要吃,到街上去买。我们村里有一个人,小时候吃过一次父亲从县城买回的豌豆饼,印象很深。稍大点他到县城读书,见学校旁边有店子卖豌豆饼,非常高兴,以致成了那店子的常客。他后来当了兵,再后来出了国,20世纪80年代回乡,提出想吃的家乡几种特产,豌豆饼也是其中之一。
此外,将豌豆炒熟了吃,咯嘣咯嘣的,又脆又粉又香。如今,我所在的城市,一些餐馆就以炒豌豆作为食客待餐时的消遣物。
(黄三畅,武冈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