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渲染的是生离死别。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咏叹的是悲伤情怀。过去总认为“小李杜”过分煽情,直到今年清明时节老娘猝然长逝,我才深刻体会了这些诗句。
老娘未曾进过校门,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却对我要求严苛,认定“拼命奔跑”是改变命运的不二选择。我算得上天资聪颖,上松华小学起,背诵课文如得神助,奥数亦不在话下。
家乡的围子溪,承载着我们童年太多的欢歌笑语。她流进蓼湄河,拥抱田家渡,滋润茅叶渡,流向赧水,最后汇入资江。童年有无穷无尽的乐趣,放牛打鸟捣蛋、下河扯丝草捞鱼,这些记忆至今犹历历在目。“瑟瑟清波见戏鳞,浮沈追逐巧相亲。”瓶子、猴子、贵伢子几个,算得玩伴中的铁杆了。
鱼一多娘就唠叨,酸菜炒干鱼太过下饭,眼睁睁看着油米不够用了。这时,娘就会设定“休渔期”。其实打小我对呷鱼兴致并不高,规避繁重的农活才是捞鱼的本意。听接生婆梅婻婻讲,娘十月怀胎呷多了鱼,那时又缺盐少油,对鱼腥产生了抵抗。这十有八九遗传给了我。
娘还为我定了不成文规矩,无论何时捕鱼多寡,每次都要放生一条。说是利不可以得尽,事不可以做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起初我并不明白个中道理,望着放生的鱼由慢到快游走,内心却总有一种释怀。
二十年前,我走进铁打的宝庆,“燃烧”青春。八年前来到魏源故里,适逢“脱贫攻坚”,我衣带渐宽终不悔。我无数次在邵水之滨,无数次在辰河之岸,找寻着我曾放生的鲈鱼,期待着神奇的遇见。
后来,为了圆老娘的心愿,我带她去隆回某医院,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光明带给娘太多的欣喜。娘不无自豪地感慨,“积善之家必有好报”。我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发小玟子从小随父去了隆回。一天,玟子执意要请我们去河边鱼馆用餐。在餐馆的鱼缸里,一条肥硕的鲈鱼格外扎眼。老娘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在围子溪放生的那条,因鱼尾上的记号很是明显。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坚持要出钱买下放生。娘的意见,我自然要听。只是一直不明白,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巧合?
无论我的岗位如何变迁,老娘都要唠叨,要初心不忘。她每言及被我放生的鱼时,都会露出欣慰的神情。不明白未上过学堂的娘,却处处显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当年,我参与了犬木塘水库的前期规划。如今,水库的水清澈见底,一波才动万波随。若是娘能看一眼“新资江”,那该多好。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想娘了,夜深时就去资江边漫步。水深不知鲈鱼处,在与不在神相随。也许,遇见不如怀念!
(曾秦伟,任职于邵阳市委统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