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02日

◆岁月回眸

哥哥的高考

李毅青

1977年10月的一天傍晚,在村办红砖厂劳作了一天的哥哥,正一身水一身泥地往家赶。在路上,他迎面遇见了小学的班主任钟老师。钟老师说:“梯清,恢复高考了啊,你也去考大学吧!”

“我去考大学,钟老师您不是开玩笑吧?”哥哥知道在校读书时,钟老师一向看好自己并寄与厚望,可自己毕竟初中都没毕业啊,去报考大学,不是做梦吗?然而,哥哥的心还是被打动了。

1965年,哥哥以优异的成绩从村小考上邵阳市二中,后因故辍学回家。为了利用农闲时间搞副业赚点钱,农历腊月二十六,在别人匆匆从外地往家赶的时候,哥哥一行四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村里一年长的“老江湖”带领下,坐上了去湖北的火车,去一个集体农场打工。农场距离火车站还有很远一段路程。他们下车后便马不停蹄地步行赶往农场。路上遭遇暴雨,四个人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幸而遇见一对好心的老农夫妇,听了他们的来由后,不仅烧了一堆红彤彤的柴火,让几个人烤干了衣服,而且还让他们吃了一顿咸菜饭。对于饥寒交迫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及时雨、雪中炭,让哥哥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春节刚过,哥哥他们便开始工作。他们的工作是“砍山”,即砍山上齐人高的灌木。砍山很简单,但也非常辛苦。这工作他们整整做了近三个月。只是好景不长,后四个人只好乖乖地回到了老家……

过了些天,恢复高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所有村村落落。村里越来越多的人说要去参加高考,很多没读过几天书的也嚷嚷着要去考大学。哥哥心动了,在最后一天报了名。

1977年的高考是在12月进行,留给考生们复习的时间只有一个多月。哥哥白天搬砖,晚上复习。很快高考来了!走近考场,三道森严的警戒线,着实让哥哥心里发了毛。

第一场考语文。第一道题是读拼音拼句子,考场里很多考生拿到试卷蒙了:“老师,怎么考语文都是些英语!”历史考试,有道关于郑成功的名词解释。后来很多走出考场的考生说,郑成功就是郑州的铁路成功了嘛!1977年的高考,考虑到实际情况,考题不难。但是当年大多数考生的基础很差,农村考生更是教辅资料稀缺。哥哥坐在久违的课桌椅上,在书写题为《心中有话对党说》的作文时,十年的艰辛与渴望,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都化为了考场上的奋笔疾书。

等通知的时光是一种折磨。终于,一个多月后,村里的广播突然播发了一条大新闻:“现在,公布1977年高考上线人员名单……”哥哥放下手中的砖坯,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全公社上线15人,其中有哥哥李梯清的名字。哥哥欣喜若狂,放工后一路小跑回家。家里已经围了10多个道贺的乡亲。母亲特别欣喜,但是家里真的太穷了,奔走了几户邻居,借回了几个鸡蛋,招呼这些贺喜的乡亲。

1977年的高考,是一群人命运的拐点。那一年,570多万出身不同、年龄悬殊、身份迥异的人涌进考场。那一年,570万人只录取了27万人,可谓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但是,此后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成为社会新风尚,成千上万的人重新拿起书本,加入到读书求学的大军中。

那年高考,哥哥报的志愿是华中师范大学、湖南师范大学,但是并没有如愿等来录取通知书。因为一些原因,哥哥错失了这次走出“农门”的机会。顾不上沮丧,为了生计,哥哥还得继续搬砖。不久,乡文教办特意捎信:磨石村李梯青,今年继续报考,请你去复习。那个年代,高考能上线就是十里八乡的名人了,乡镇都很重视。哥哥又重新振作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当中。白天辛勤劳作,夜晚挑灯苦读,寒来暑往,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

1978年,再次走进考场的哥哥信心满满。终考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指着哥哥说:“这个考室里,这个考生一定能考上。”不久后,成绩公布,哥哥离重本分数线差5分,和他一直并肩作战的好友李建民超过重本线20多分。接近重本线,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华中师范大学、湖南师范大学,哥哥再一次向心中梦想的大学殿堂进发。

很快,他的朋友李建民收到了四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哥哥羡慕不已,心想湖南师大应该有希望。那时并没有填报志愿的指导,大家都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填报。这次,哥哥又没有等来好消息。

1979年,哥哥跟着父亲回城里复习。他一边在校办工厂打工,一边自学。当年,各个学科考题的难度大大增加。哥哥只记得那时的英语感觉很简单,考场的人走光了,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做题。监考老师看不下去了,说:“你别做了,英语只做参考,不计入总分。”这时候哥哥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刻苦攻读的英语,并不计入成绩。那年高考,英语哥哥考了67分,比英语专业设置的分数线还高出几分。

之后,哥哥又在厂里一边干活一边等通知。终于,报喜的电话来了,高考再次上线!经历了前两次的失败,这次哥哥谨慎地填报了娄底师专。功夫不负有心人,29岁的哥哥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娄底师专第一届中文系的学生,也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学生!

参加工作后,哥哥利用工作之余自学,考入了华中师大函授班。函授班120多人,只有8人英语合格拿到了学士学位证书,哥哥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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