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3日

◆精神家园

山的记忆

申云贵

故乡的山,是刻在我心底的记忆。

山不高,像鸡、像狗、像牛……山上有大树,也有小树。大树站在山顶,像威武的哨兵;小树站在大树旁,像乖巧的孩子。山上有草,也有花。草,一棵棵,一丛丛,一片片,郁郁葱葱,布满山岗;花,红色的像霞,白色的像云,黄色的像星星。山上还有果园,果树开花的时候,山上山下都是花香,闻一下,心旷神怡,再闻一下,就醉了。果子成熟的季节,山上山下都是果香,闻一下,馋了,再闻一下,口水就流出来了。果园是我们这些孩子神往的地方,也常常因为“神往”,继而“手痒”,最终在家里吃一顿“笋子炒肉”。

我偶尔上山采蘑菇、扯竹笋、捡地耳子,也偶尔上山追蝴蝶、掏鸟窝、捉“蚱鸡子”。我经常上山打猪草,这活儿,肯定比我写过的家庭作业多。打猪草的时候,兴许能碰到野鸡和野兔。野鸡很笨,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你没有发现它。等到你靠近,它才惊慌地拍着翅膀往上飞。兔子非常胆小,见人就跑。有些聪明,往坡上跑,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草丛里;有些蠢,一个劲往坡下跑,没跑多远,一路筋斗往下翻。

那些山,上半截是野生的植物,下半截则是村里人种植的农作物。

一块块不同形状的土,散落在山脚和山坡。麦苗穿着绿衣裳,整整齐齐站在土里,迎风摇头晃脑;黄瓜苗爬上高高的支架,挂起一串串黄色小喇叭;红薯藤撑着绿色小伞,匍匐在地,生怕人们发现它藏在地下的“宝贝”。辣椒、茄子、豆角、南瓜、萝卜、白菜……一茬接一茬的蔬菜,染绿了山坡。

山上那些土,是村里人的“命根子”。记忆中,不管天晴下雨,都能看到村民在土里劳作的身影。挖土、播种、施肥、除草……他们把这些繁重而枯燥的活,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父亲就是这些劳动者中的一员。他每天都会去山上“修理”土地,“伺候”辣椒、茄子、豆角……累了,就坐在土坎上,吸着旱烟,和土里的作物“对视”,和山上的植物“对视”。父亲的眼里盛满温柔、疲惫和渴望。那些植物和作物,似乎懂得父亲的心思,“沙沙”地点头致意。土里的作物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高,慢慢成熟,最终,变成我们体内的营养,变成我们身上的衣裳。春夏秋冬,父亲的身影都在山上出现。春夏秋冬不同的风,把父亲的皮肤吹成了泥土的颜色,把父亲的双手风干成了“枯枝”——父亲也成了一座山。

那年,父亲在山坡上种了十几块土的西瓜。父亲起早贪黑,像呵护我和弟妹们一样呵护那些绿色生命,十天施一次肥,半个月除一次草;干旱的夏天,从山脚的水塘挑水浇地,一趟又一趟,肩膀都磨破了皮。那些绿色的生命似乎感应到了父亲的辛苦,回报又大又甜的瓜。西瓜丰收了,卖了六百多块钱,父亲一高兴,花四百块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从此,我们的视野越过了那些山,延伸到了远方。

“山上那些土,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对它们殷勤,它们就会保你衣食无忧。”父亲用最朴实的语言,教我认识山,教我认识生活。

劳累半辈子的父亲,四十九岁那年因病去世,长眠于后山,从此和山融为一体。父亲走了,山还在;山在,父亲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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