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云山南麓一条山谷中的桐花开了，去赏桐花的趋之若鹜。一个星期天，我也和一些朋友前去饱了眼福。

进入谷口，就有夹着一种奇香的风拂来，闻得出，是桐花的香味；涓涓的涧水里，也漂荡着一种落花，一辨认，也是桐花。果然，前面不远，涧水那边，就悄然立着一棵桐树。好在不必涉涧去亲近她了，再前面，有好多呢。于是沿着涧边的坡路而走，走到一片桐林里，站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下，细细观赏。花是一束一束的，簇拥在枝头。每一束有五六支，花柄长长的，有的柄端盛开着喇叭形花儿，粉白色，五瓣，花盘有五个指尖合拢来那么大；有的花儿已经枯谢；有的则还是指尖大的花苞。再细探盛开的桐花，花瓣内侧的底部生出一根一根浅红色的针，或长或短，有的针儿还开了岔。花蕊是浅红的小杆顶着深黄的小帽，嫩滴滴的，娇羞羞的。喇叭的底部还有小虫子。

再看叶子。还只有小孩的巴掌大一片，椭圆形。不，并不全是椭圆形，有些叶子还是开了岔的，开了一岔或两岔。同一棵树，叶子的形状竟不同，这种现象我还是第一次“发现”。

再看地上，真的是“落英缤纷”。有的“落英”还很新鲜，看上去和树上的一样。有些“落英”安卧于另一种花上，那种花金黄色，指尖大小，尖尖的五瓣；藤蔓匍匐在地，叶子是耳垂状。我“百度”了，叫石马齿苋。粉白的大朵的桐花，金黄的小朵的马齿苋花，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也有桐花落在石头上，就是让石头开花；也有桐花落在还没开花的蒲公英上，就是让蒲公英提前开花；也有桐花落在横斜的开着白花的金樱子藤上，就是让金樱子也开粉白的花；也有桐花落在香樟树上，就是让香樟树也开粉白的花……

继续沿涧边的坡路往上走，有时也要横过涧流。水是山的血脉，山因水而有灵性；水声潺潺，那是山的歌吟。涧水不时流成白绢、瀑布，白绢、瀑布下面汇成绿潭，潭水里漂着桐花。于是忍不住走到潭边，洗手。又合着手掌捧一捧，让绿珠慢慢滴下来。再捧一捧，忍不住了，就喝一口，管它是不是“生水”。清凉，微甜，有桐花的香味。

一块瀑布下面，是一尊圆形石头，水流注在它上面，再帘子一般从四周淋下。涧边也时见巨石。有一尊如一只大鹰嘴，长长地伸到水面上空；更多的则比这一带扳禾的扳桶还大，棱角分明，稳稳坐着；还有如一座具体而微的小山的；也有山沟，沟里还长着一棵香樟。

自然有鸟雀从头顶飞过，唱着它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歌。不，人也应该听得懂，那是献给好山好水的颂歌。还有一种鸟藏在山那边的林子里，不断把她幸福的呻吟播送出来，拖着长声，估计她是在生蛋或孵仔。一只翡翠似的鸟，忽然俯冲到涧水里，再优雅地转身，仍然落在那根还在颤动的金樱子藤上。

继续往上爬，忽然传来音乐声。转过弯，只见一片桐花坪里，蹲着两排花枝招展的女士。她们的身前，都放着一只手鼓。在这种鸟语花香的环境里，她们获得的快乐，一定不比鸟儿淡薄。她们的心，一定比花儿艳丽。

前头传来山歌声：“桐树打花把把长，哥带妹子上山梁……”是的，在这样的地方，是应该唱山歌的，而且歌词是应该以桐花起兴的。小时候我就听过不少关于桐花的山歌，有露骨的“野歌”，也有上得台面的情歌。我记得一首是这样的：“桐树打花朵连朵，哥带妹子上山坡。妹说坡陡难得上，哥拉妹手力气多！”

前头，又有人在唱了：“桐树打花把把长，哥带妹子上山梁。桐花落在妹头顶，花香醉在哥心膛。”

唱吧，唱吧，在好山好水里，好哥是可以唱出好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