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3月06日

◆创作谈

写字寻梦

刘绍雄

很多广播稿丢失了。丢失的不仅仅是广播稿,还有我青涩而亢奋的青春。

那时,我一身蓝色工装、脚蹬翻毛皮鞋,奋斗在生产第一线。每天开动摇臂钻头,在汽车大梁架上、钻牛角尖一般抒写“漏洞百出”的篇章。机器轰鸣,钻杆急转,钻屑狂舞。等待大吊车吊装工件的空隙,我争分夺秒地背靠工柜,坐在草纸垫着的地上。脚边一圈圈卷曲的铁屑,像一个个卷曲的蓝色幻梦。有温度的铁屑冒着蓝烟,散发着铁腥味儿。而我就这样,在屈起的双膝上铺开毛边纸,开始写字寻梦了。

我写的不是什么宏大叙事的雄文,更不是穿越、奇幻、荒诞之类的东西,而只是写一写眼前身边车间里的人和事。耳闻目睹的点点滴滴,觉得有点意思的就揽到笔下。写总铆班厂劳模彭雄才老当益壮、带病守岗,写青工中休加班焊接急件,亦写我们钻床班伙伴及时关闭油泵,避免耗油浪费……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终于写成一篇广播稿,赶紧投到厂广播室去。中午,去食堂打好饭,端着饭盒边走边吃。一边支棱起耳朵,静听覆盖厂区的高音喇叭里,播音员成雅清用她那富有磁性的嗓音播送我的稿子。边听边吃,饭菜特别香,成就感沛然于胸。

爱写作的人都知道,写东西这事,都是越写越来劲。写完一篇,犹不满足,只想趁热打铁、马不停蹄地接着写下一篇。如果说,人生都有一束梦想之光的话,那么,当时领我前行的光,就是写广播稿件。我那时疯狂地爱上写广播稿,一篇接一篇地写下去,从不间断。写完后投到广播室墙壁上的信箱里后,然后就伸长脖子倾听我的稿子播出。一旦我写的文字变成语音,在全厂范围内极其洪亮地广播之时,我自认为这就是我的“大作”正式发表,感觉非常满足、十分来劲,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

一天,我正勾着脑袋在膝盖上写得起劲时,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工人写什么呢?你的职责是干活,不是写。”我抬眼一瞅,原来是弥勒佛似的车间主任。我装作没听见,又勾下脑壳继续在纸上划动笔尖。其实,我写广播稿,并没有耽误干活,都是见缝插针地利用碎片时间来写。车间伙伴们笑话我说,“稿纸一沓沓(摞摞)地写”。

我写通讯报道,也写时评杂感和抒情散文。讴歌故乡武冈风物之作《米花情》在全厂广播后,又发表在厂报上,还被厂子弟学校老师全文朗诵给学生听。

其时,厂广播稿播出后也给作者稿费。按篇计费,一篇才一元钱。说真心话,我写广播稿不是为了捞这区区一块钱稿费,也不是想刷存在感,只是觉得写稿有趣、有意义。我将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一一写了出来,并通过高音喇叭播放出来后,我就感觉生命时光过得充实而不虚度。将熟人熟事推介出去,让更多的人分享我对他们的敬佩之情。

我后来通过自学,考上“电大”,从车间调到厂宣传科,走上宣传科长中层领导岗位,在各地报刊发表稿件上千篇,并正式出版八部长篇小说。我一直认为,这些成绩的取得,与我当时坚持赶写广播稿件、勤写练笔是分不开的。记得一次,我将厂报发表的散文《除夕钟声》一稿,发给新浪网,参加该网发起的“全球华人春节祝福散文大赛”,荣获二等奖。可见,那一段时间里写的广播稿件,虽然都是急就章,但也有一定分量。

很遗憾的是,写了那么多的广播稿件,都是“一次性消费”,写完就投,从不留底稿。播音员也是一播就扔,搁在一边,到时集中处理,不让你翻寻查找。除了在厂报上刊登的几篇之外,所有的广播稿,都跟随我的青春年华一齐消失不见了。这让我有珠遗之憾。而且这种遗憾,永远也不可弥补。

(刘绍雄,武冈人,湖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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