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和一个学生的故事。

那时，我在某小镇中学担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记得当时刚接手一个一年级新班，每天和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斗智斗勇，苦乐参半。

大概是10月份，一个周日下午，我正在宿舍里备课。这时，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有点苍老，也有点气急：“老师，你有个姓kāi的学生在我工地偷东西，你过来处理一下！”放下电话，我急急忙忙往镇东头的建筑工地赶去，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姓kāi的学生，班上没有啊？难道是小亓？”

说起小亓，开学才一个来月，我还是印象深刻的。首先是他的姓，亓，我少见多怪，拿到学生花名册翻了字典才知道读qí；其次是他的人，三个字可以概括：矮、黑、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广东打工，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不行，不能就这么让孩子毁了，我得“高高提起，轻轻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务之急，是把这孩子从保安大爷手里“捞”出来。

去工地的路上，我一脑门子的“官司”，但我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快速地想好了应对之策。一见面，果然是小亓。“小开啊小开（小亓对看门大爷说他姓开），你脸丢大了！”我顺着看门大爷的话，一进门就大呼小叫，指着小亓的鼻头，作愤怒状。幸运的是，没费多少口舌，我就从守门大爷手里“捞”出了他。我对大爷千恩万谢，一再表示会对小亓好好批评教育，严肃处理。

回校路上，我和他谁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很是惶恐不安。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都是颤抖的。

带他到学校办公室，我命令他面壁思过。“老师，我错了！”小亓声泪俱下。“错哪里了？”“我……我……”他嘴唇直打哆嗦，“我不该去工地偷东西！”“嗯，能认识到这一点，不错！”我抽出餐巾纸，擦拭他脸颊的泪痕，说，“你今天其实犯了两个错，还有一个是撒谎，改名换姓，变亓为开，在老人面前耍小聪明！”

见他情绪平稳了下来，我递给他一杯水，让他坐下来。了解到他平时经常帮爷爷捡拾垃圾，我表扬他是一个勤快、能干、有责任心的好孩子。

“老师，今天的事，你莫告诉我爷爷，好不好？”

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说：“好，今天的事我不告诉你爷爷，我还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和他“约法三章”：一、今天的事，就我们两个人知道；二、老师负责资助小亓所有的学习费用；三、小亓负责认真专心学习，每学期给老师写一封汇报信。我还煞有介事地把这三条写在一张纸上，两人签名按指模。我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约定。

整个下午，我和他促膝长谈，直至华灯初上。送他回家的路上，我顺手买了箱牛奶……

从此，小亓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刮目相看。

15年后，小亓重点大学毕业，在沿海城市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但他每年仍坚持给我写信。在一封信里，他说：“老师，我永远都记得您和我的秘密约定。当年，您用您的仁慈和智慧，呵护着一个少年的脸面和自尊，让我迷途知返，找到了正确的成长方向！”

人生路漫漫，秘密知多少？诗人说：“多少秘密，都深埋那海底，如何探寻，才能将它看清？”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职责就是，打捞起这些秘密，并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让它能够成为孩子前行的“动力源”、成长的“加油站”，而不是奔跑的“绊脚石”、飞翔的“阻拦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