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寒风号窗,一个满腮胡髭的年轻人,手提一袋瓜子,边嗑边走进屋来。我以为他走错了门。他说他是刘一纯,是魏源故里人,写了十几部小说,却不见一个铅字。刘两耳戴着助听器,但听力仍差。我通过电脑打字与他沟通得知:他5岁病聋耳朵,8岁入学,初中读了6年都没拿到毕业证,20岁顶父亲职进入粮站。他迷上了金庸,梦想当金庸式的大作家。下岗后,刘一纯随人远赴黑龙江兴安岭淘金,血本无归。一次偶然的机会,刘一纯打听到武冈有个写书的钟连城。于是他背一蛇皮口袋小说手稿,叩开钟大哥的门请教。这一次,是钟老师推荐刘一纯来长沙《楚风》杂志做编辑。
我读了刘一纯写的“黑帮小说”,情节倒也生动出彩,很是热闹。便怀揣他的稿子,拿给姓杨的书商过目。杨当即拍板出书。于是,刘一纯就接连出版了两部作品。刘这人蛮讲义气,滴恩泉报,他介绍一位书商给我,我的几部长篇得以顺利出版。我还亲眼目睹刘一纯为报答恩师钟连城,用稿费为钟夫妇购买了高档皮鞋。
本来,杂志编辑做得好好的,刘一纯一言不合,便与人干架,加上其他原因,没待多久便离开了编辑部。他要重新找事做,托我替他写篇应聘论说文,还说他不会写这个。最终他应聘未遂,便干脆杀回老家,一箪食、一瓢饮,一发不可收地写书寻梦。
刘一纯归居田园没多久,便佳作联翩而出,且笔走官场,跳出武侠窠臼。《三色门》一书,浓墨重彩地塑造了沙江县委书记黎瑞之的丰富驳杂人生。他秉持操守,勇于改革,为民造福。《三色门》火了,新浪书网霸榜第一,《扬子晚报》《长沙晚报》先后连载。《三色门》还让刘一纯“三喜临门”:一是加入省作协;二是成为湖南人民出版社签约作家第一人;三是被伯乐相中、贵人提携,他作为特殊人才被招进隆回文化馆。
许是上天关闭了刘一纯听力的窗口,又替他打开另一扇天赋异秉、睿智机敏,且勤于观察思考的亮窗。他密切关注社会舆情、世事动态,于是一部反映草根如何利用关系、打败竞争对手、最终建立起庞大企业群的写实小说《龙城》推出面世,好评如潮。
刘一纯深入社会底层,掌握翔实资料,很快写出深刻揭露赌彩与地下钱庄为害百姓的小说《大庄家》。他还将东北淘金的亲身经历,写成富有传奇色彩的《淘金客》一书,大受读者欢迎。至于小说《民工纪年》,真实状写农民工进城打工和夫妻异地、留守儿童等系列社会现实问题,深受农民工欢迎,盛赞该书替他们代言发声。而他的新作《滩京府》,是国内第一个描写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隆回滩头年画历史与传承的文化小说。该书叙事层层递进、情节不落俗套,结局出人意表,故事极有吸引力,被誉为弥漫人间烟火、颇具地域文化特色、“有温度、有情怀、有使命担当”的原创小说。
我来北京之前,刘一纯无论白天、黑夜,写累了的时候,就喜欢以打电话跟我聊会天的方式,散散心、减减压。他思维活跃、极有悟性、快人快语,语速如爆豆,与他交流,你会全然忘记他是个失聪者。可惜后来,我与他都换了电话号码,彼此失去联系。下次回家,我一定专程去隆回登门拜访创作丰收的刘一纯贤弟,与他闲话当年,叙旧话新,以慰长想。
(刘绍雄,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