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湛蓝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凛冽的北风从耳畔吹过，我呵了呵双手，眼前浮起白色的雾气。晨光霎那间洒遍大地，给万物涂上一层薄薄的金粉，楼房、街道、草木等都变得精神抖擞。

我快步走进公交车站，里面停满宽敞大气的公交车，一辆辆整装待发。忽然，一阵清亮的笛声传来，时而舒缓如潺潺流水经过草地，时而响彻云霄追赶彩云，直吹得天上地下、一草一木都有了声色。原来是附近公交车上的司机，他站在车厢里，双手握笛，微眯着双眼，身体随着乐曲起伏。我和周围的人们都凝神听着，其他车辆的司机也将窗户开着聆听。一曲吹毕，那位演奏者神情自若地收了笛子，返身回到驾驶室，慢慢发动车子。

近段日子，我开始选择坐公交车上下班，从城市到郊区，路途稍远却方便快捷。车子平稳驶向宁静的郊外。经过湘江大桥时，只见天边的群山隐隐约约，一望无际的江水缓缓向北流去。阳光照在碧色的水面，波光粼粼如碎金散银，明亮的光芒令人失神。河滩一片枯黄，枯草顶着晶莹的霜花。远远望去，霜花给河滩披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白纱。高大的芦苇扬着雪白的穗子，像落了层厚实的雪花。河滩之外的浩渺烟波，浩浩荡荡流向洞庭湖。

河滩上散落着牛群和羊群，它们在晨光里呈现出温柔的金色。这种亦真亦幻的色调，让牛羊们看上去有一点儿漫不经心，也有一点儿神秘。大约霜花无法下嘴，牛们并不着急吃草，而是围着草滩慢慢地跑，你追我逐，相互嬉戏。有的从阴影处跑到阳光里，有的绕着圈子跑，步调欢快有力。一个戴着棉帽的老头背着手，悠闲地从河滩向河岸走来。这是放牧的主人，他每天清晨把牛群赶到河滩，夕阳西下再赶回家。草泽中数只白鹭慵懒地漫步，有的踱到牛群中间，时而伸颈远眺，时而低首觅食。我的心里充满欢喜，那是时光被照亮的欢喜，那是生命被温暖的幸福。

车子经过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上的树林是五彩斑斓的，红的是鸡爪槭，黄的是楮树，红黄相间的是乌桕树，枯黄的是枫香树，唯有樟树披着浓郁的绿装。忽然，一株楮树纷纷扬扬，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只只小鸟在排练舞蹈，仔细一看，原来是片片红叶飘落。此时没有一丝风，其他的树木都纹丝不动，独有这株树落叶翩然，大自然真是奇妙。我久久回望，那树仅有的几片红叶正悄然飘下，像一只只眷恋花朵的蝴蝶。树杈间栖着数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它们灵活地转动着小脑袋，翘着修长的尾巴，喳喳地叫唤着。泛黄的藤类植物中间，还有不知名的鸟正在放声歌唱，喉音婉转动人。

我下了车，沿着马路慢慢往单位走。丰收过后的田野一片深黄，一群白鹅在觅食，不时昂首高歌一声。它们慢条斯理地踱着方步，有绅士的楚楚风致。五颜六色的鸡就不同了，它们吵吵闹闹，有的飞上篱笆，有的跳进菜地，惹得着花棉袄的农妇提着棍子撵过来。青菜的外衣上都覆着一层茸茸的霜花，在阳光里更是青翠欲滴。打过霜的青菜更甜，甜到心里去了。邻家的婶婶将雪白红一棵棵砍下来，在井水里清洗后，一排排整齐地晾在竹竿上，还有的搭到石墙头上。水灵灵的白菜扔到禾场里盛着水的大缸里，想吃的时候就捞出来，清炒爽口开胃，炖肉则浓香四溢，这便是有名的“冬水白菜”。所谓冬水白菜，就是在立冬这天就可以做菜，而立春起浸泡的白菜则会腐败，这是季节的奥妙。顺天时而劳作，是百姓生活的智慧。

单位的院子里，一株株蜡梅绽放着金黄的花朵，散发出阵阵芬芳。茶梅一面盛开，一面凋落，鲜艳的花瓣落在草地上，就是一幅美好的油画。阳光渐渐热烈起来，叶片的霜花渐渐消融。落光了叶子的紫薇树举着遒劲有力的树杈，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榆树里飞出一群山鸟，它们在林子上空久久盘旋，用清脆的歌声打动了这个寒冷的冬晨。

新的一年即将开启，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冬天的深处，站在明媚温暖的阳光里，感受一种无法用文字来描绘的壮美——长河与红日，飞鸟与落叶，以及这浓墨重彩的群山与绚丽多姿的深林。

（蔡英，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