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28日

远方不再远

袁光祝

群山,溪水,梯田,蜿蜒险峻的山路,黑不溜秋的木板房——这样的深山村寨,方言叫“界上”。

我就是“界上”人。那年母亲送我去大队小学开蒙读书,我远远看见下面大田垄里有一条灰白色的“带子”。刚好“带子”上有个“怪物”在轰隆隆跑,还发出怪叫声,忙问母亲那是什么东西。自此,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马路、有自己会跑的车,只是不明白马路为什么不能爬到我们“界上”去。

后来在乡镇上初中,寄宿,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日下午返校。走了马路走山路,马路是不太宽的砂石路,晴天一身灰,雨天满脚泥。尽管如此,在年少的我的內心,还是觉得马路附近的人家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脚下的马路,北通绥宁县城,南达洞口县城。即便是这两座县城,于我都是远方。

1985年秋,我去位于寨市的绥宁一职中上学。开学季,人太多车太少。父亲说干脆走路去武阳,那里是省道,班车多很多,还可以省下一笔车费。那天一大早,父亲帮我挑着行李,我提着一只铁皮桶,开始了此生第一次长途步行。路上,父亲告诉我,脚下这条路叫万江(万福桥至江口)公路。他娓娓叙说着他们这辈人修建这条路的艰难,还有数不尽的修路趣事。走啊走啊,终于听到了对面山脚下车辆的鸣叫声。父亲说,快到武阳了,那边是省道。父亲参加修建这条省道的时候还不到18岁。

过了万福桥,我第一次见识了柏油马路。比刚走过的马路略微宽点,也不太平整,黑乎乎的,踩在上面有点粘脚。

1990年,我成了一个年轻的“界上”农民,马路还是没有来到“界上”。“界上”人要是买了辆自行车,要么存放在家住马路附近的亲友家,要么扛回“界上”自己家里。砍伐的木材,出山只能靠肩扛人抬。弯弯绕绕的山路上,落满了扛木人的号子和叹息。

那时,国家已经非常重视山区交通。只是当初国家的经济实力还很有限,修路要靠山民自筹资金、自己投劳。“千禧”之年,我所在的寨子和另外两个寨子终于联合修通了一条村道。刚修的路,常常出现塌方,或被暴雨冲刷得千疮百孔,我们奋力修补,国家也提供了大量补助。路基渐渐平稳了,晴天可以跑车了,“界上”人家从此告别了肩挑手提的日子。

后来,远方的长沙建设了高速公路。何为高速路?山民们一脸懵。后来听说高速公路已经到了邵阳,还要经过离我们家乡很近的江口,通往怀化呐。

2015年,我所在的“界上”寨子,不用老百姓掏一分钱的水泥马路宛若飘带翩然而至。穿村而过的万江公路,也已蝶变成双向两车道的高标准水泥路,是绥宁北连接怀邵高速和320国道的重要通道。

江口至怀化有一段久负盛名的雪峰山天险路。我坐客车经过一回,严重晕车,吐得天昏地暗。后来去怀化我宁愿从绥宁县城绕道,也不敢从那里走第二次了。如今,雪峰山隧道让天险变坦途。

没几年光景,怀邵衡高铁又横空出世。从我“界上”的家里坐车,个把钟头就到了洞口高铁站。这里,高速列车载着人们从远方来,或奔向远方。

曾经,县城很远,邵阳更远,长沙太远。今日,山不再高,远方不再远。

(袁光祝,绥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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