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这个季节,我总是要采些桑叶,用来制作桑叶茶,以及泡脚用。今年在霜降过后的几天,我就约上朋友来到了我每年都去的、郊外的一条小溪边采摘。
这是一条由云山的山泉水汇成的小溪,水质清澈而甘醇,将溪边的草木滋养得葳蕤蓊郁。你看,那一排扎根在溪水的桑树,那硕大的叶片,依然郁郁青青,比起夏天来,更显出一种凝重、老到的神态。枝条上互生的叶子,大的有巴掌大一片。其形状,因树不同而不同,有的是卵形;有的两侧分别凹进一些,成了三个钝钝的尖。但不管是什么形态的叶子,都是我们青睐的对象。
休息片刻后,我就和朋友一人选一棵树。我一只手把枝条轻轻扳下,另一只手一片一片地摘桑叶。发现朋友是一只手抓枝条,一只手从上往下捋,于是笑自己愚蠢,也向身边的榜样学习。往往捋到枝尖,手也握满了,将桑叶放进带来的塑料袋里,再捋。站在地面上能捋到的捋得差不多了,再登上不高的树杈,继续捋。
采了一阵,忽然从路那头走来了两个小妹子,好奇地问我们采桑叶做什么。我说了用场,又向她俩普及知识:霜降以后的桑叶被称为“神仙叶”,有疏散风热、清肺润燥、清肝明目的作用。她俩觉得好玩,就说要帮我们采,我说不要。她俩说星期天到学校补课,只补了两个小时,还早。然后不由分说,就采起来,或摘或捋,手法可比我快。
采着采着,那个扎马尾巴的小姑娘就读起诗来:“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那个织短辫的也跟着读了。她俩居然把《陌上桑》背诵完了。这桑叶,也大有文化啊,《诗经·氓》中就用桑叶做比兴。于是我也念起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朋友也是个“才人”,念起晏殊《破阵子·春景》中的句子来,“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倒还比较符合现时的情景。
那个织短辫的小姑娘告诉我:“春天我在这里摘了好多桑叶养蚕。”那个扎马尾巴的小姑娘也说:“夏天的时候,这桑树上的桑葚可好吃了!”
采了一阵,我强要两个小妹子回去。然后对朋友说,刚才听了她俩说养蚕和吃桑葚的事,我想起小时候的故事来。
三年级的下学期吧,有一天我用卖3个鸡肫子皮的钱,买了一个同学的6粒蚕卵。待6个蚕宝宝诞生了,我就到村后的山包上摘桑叶给它们吃。那棵桑树很小,村里养蚕的伙伴却很多,不到两天,那棵桑树就成了光杆司令。好在我们知道对河村一户人家的屋后有一棵大桑树,长得枝繁叶茂的,而且又在我们上学的路边。那天我们去上学,就走到那树下摘。正摘着,从屋里出来了一位阿姨,我们就和她说了,她也点了头。于是以后几天上学、放学路过那里时,都摘。能随手扳下来的枝条上的摘完了,就跨上树杈摘。一天比一天摘得多,因为蚕宝宝食量一天比一天大。大概是到了第六天,我们上学又去摘的时候,那个阿姨站在树下,对我们说,不准摘了,说再摘下去,叶子摘光了,树长不好。我们恳求也没用。还好,到了学校,我们向别村的同学匀了一些桑叶。放学后我们再到那户人的屋后看,见离地面近的树杈间已经有皂角刺条把关。望着那些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桑叶,恨自己没有翅膀,好飞上去摘。好在村后的石山上也有一棵桑树,虽有四五里路远,也得去。
过了一些时候,一天我们上学走到对河那户人家的屋后,只见有一个我们应该叫哥哥的人,站在那棵桑树的丫杈上,提着一只篮子,好像在采摘什么。走近一看,原来在摘桑葚。这时候那个曾不准我们采桑叶的阿姨也从屋里出来了,她接过从树上递下的篮子。里面已经盛了小半篮桑葚,有的是橙红色,有的是乌蓝色,光光亮亮的。我已经咕嘟咽了一下口水。我们正要走,那阿姨说:“别走,每人吃一抓桑葚吧!”我们就站住了,然后摊开手掌,接住她抓给的桑葚。酸中略带一点微甜,真觉好吃啊。
我说完,朋友也说,他家屋后有一小片树林,里面就有一棵桑树,可是每年结的桑葚还刚变红,就有鸟雀在啄,几乎是红一颗被啄掉一颗。我笑着说:“你不是很喜欢鸟雀吗?一些桑葚让它们吃有什么要紧?”朋友也笑着说:“是的,明年夏天也请你去吃。”又说:“知道吗?春天的桑叶,除了可养蚕,还可以‘养人’。今年我曾在一家饭店里吃过爆炒桑叶,青绿的颜色,吃起来清香、脆嫩。先还不知道是什么菜,问点菜的,才知是桑叶。”
我说:“明年我们也来采嫩桑叶做菜吃。蚕吃了桑叶那样白胖,人也应该一样呢。”
(黄三畅,武冈市二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