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上,我醒来下床,一把拉开窗帘,蓦地发现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隔着玻璃紧盯着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猫。这只野猫正端坐在我家窗台外面的边缘上。不知是我拉窗帘的动作尺度太大还是什么的,猫一直鼓愣着眼睛盯着我不放,我都隔着窗玻璃发现它的瞳仁里藏着我的影子了。
猫的逼视,让我心里发毛,好像我做了亏心事一样。这位不速之客,反客为主,大模大样地坐到人家的窗台上,连个招呼也不打。主人来了它还不肯走呢,真是胆大妄为。转念一想,又觉得它乖巧可爱起来。这小家伙可能是无家可归了,借我家窗台坐一坐也不要紧,我是不会生气的。猫凝视着我,是恳求我把它收留下来吗?我看不是的。因为已经有人将它收留下来了,解决了温饱问题,衣食无虞。收留它的就是我们单元二楼的张老。
耄耋的张老,须发皆白,瘦骨伶仃。可这人心好,有恒心。他可以风雨无阻地一天三次跑到我们窗外的草地边,给野猫喂食。有时候我打开窗帘,抬眼就能看到他瘦弱的身影出现在草地上。他正蹲着身子,往猫食槽子里放食物。有时候我来到窗前,正好碰到老头端着已经空了的猫食盆子,从我窗前匆匆走过去。有时候在猛烈的阳光下,看到他穿一条白底蓝条的花短裤,着一件深蓝色的圆领汗衫,一窜一窜往前走。他平时说话有气无力,可去喂猫的时候,步履却迈得格外矫健。
有时候在晚上,老头也会下楼来到我家的窗前,借着马路上的灯光以及我家里的光亮,给野猫喂食。一天早中晚跑三次给猫喂食,是张老自己定的规矩,就像他自己进食一样,不会忘记。妻望着给猫喂食的张老,喃喃道:人家是在做好事,同时也是在练脚杆子劲,锻炼身体呢。
然而,一天单元门前来了一辆“兄弟”搬家车。张老吃力地提着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从楼里走出来,将袋子放上车去。一打听是张家搬家,他和老伴要住到另一个高档小区去。张老复旦大学硕士毕业的儿子给父母换了大房子。张老走时,没把喂野猫的事忘记,钻山打洞地找到了喂猫接班人。
如今,这些被张老收留过、又被张老撇下的野猫,日子依旧过得滋滋润润。
(刘绍雄,武冈人,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