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这天，儿子他们刚走不到十分钟，就传来了敲门声。推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年约五十的中等个男子，脸色黝黑，偏瘦。一问，果然是预约洗外墙的师傅。

“我姓陈，大家都叫我老陈。”他一副自来熟的表情，自我介绍道。

“哦，陈大哥，快请进！”我把他让进屋，把风关门外。

套鞋套，取挎包，换工作服，一切有条不紊。听我叫他陈大哥，他边做这一切边说他属马的。竟然比我还小，我连忙向他道歉。他说：“没关系，干我们这行的，风吹日晒，都显老，常常被人误会的。”当他得知我是新邵人时，显得特别开心，兴奋地说他也是湖南人，娄底新化的。哈哈，真好，竟然还是老乡。

既然是老乡，就好多了。他也不再用说带有浓重湘音的普通话了，我呢，也用邵阳话和他交流。

他说他18岁高中未毕业就来广州了，睡过桥洞，躺过马路，摆过地摊，卖过烧烤……最后和一个老乡干起了洗外墙的活。虽然辛苦，挣钱却不少，于是就一直干下来了，干了十多年了。我说，你们干这个很危险吧？他说，危险当然有，可是，什么工作没有危险？再说，再危险也得有人干不是？

老陈几年前成立了一家“善达清洁公司”，善达就是他自己的名字，招了20多名员工。“好家伙，还有这来头。”了解到这些后，我很吃惊。他轻轻一笑，说：“这有什么？我去年还被评为市里的‘十佳打工者’呢。”说到这里，他脸上掠过一丝丝的红晕。我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想不到站在我面前的还是这样一位人物。我问他，既然你是老板，为什么还亲自来洗呀？他说：“什么老板？我只是一个撑头的而已，我的员工都是老乡，大家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有什么老板员工的区别呢？再说他们也忙不过来，我总得帮忙的。”

我呢，俨然成了他的“跟屁虫”，他洗厨房，我跟到厨房，洗厕所，我跟到厕所。当他洗卧室外墙时，穿过卧室窗户看到了我书柜里满满的书籍，不无羡慕地说：“你们当老师的就是不一样，这么多的书。”停了停他又说，他女儿最喜欢看书了。我问他女儿读几年级，他说读初二。说起女儿，他一脸自豪。他说之前女儿一直在老家读书，成绩不是很好，就把女儿接到广州来读书。之后，他们按揭买了房子，把女儿送进了公立学校。女儿很争气，在这边读书成绩越来越好。我看到了老陈脸上的笑容，那是一种非常满足的笑容。

“不简单啊老陈！”我由衷地赞叹。

“嗯，是挺不容易的。”他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儿子也快上幼儿园了。我老婆说等儿子上小学了，就把我母亲接来照顾两个孩子，她好去上班。她觉得现在的房子窄了，又想买一个大点的房子。”停了停，他不无骄傲地告诉我：“房子贷款早两年就还清了。我们再做个两三年，买套大一点的，到时就方便了。”

太阳透过窗户射在我卧室的墙上。他的影子在书柜上跃动，就像一个跳动的音符，正在演奏着一首“命运进行曲”。

临了，结账时他执意要打八折。我说老乡归老乡，一码是一码，大家都不容易，坚持给他全款。他一再推让，最终还是给我打了九折又抹掉了零头。我呢，和他互加了微信后，又特意从书柜里选出了一套儿童文学作品集子送给他女儿，这下他没有推辞。他的双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郑重地接过书，嘴里不停地说着这多不好意思啊、该怎么谢你呢，好像受了我多大的恩惠似的。我说只要孩子喜欢看，随时可以来拿。

就这样，他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他才对，他不仅给了我们一个干净明亮的世界，更让我有幸遇见了一位不屈服于命运的“大侠”老乡。我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仿佛看到了老陈一家搬进新居的喜悦场面。

除夕前两天，我收到了老陈发来的信息：“孙老师，谢谢您的书，我女儿非常开心。她再三嘱咐我，要替她谢谢这位送书给她的伯伯，她说看完了还要到您那里去借。”

“随时欢迎！”我觉得还不尽意，又追发了一条，“心中有梦想，日子有奔头！加油，老陈！”

他立马回复了一个憨笑的表情。一如他站在我面前，露出憨憨的笑容的样子。

（孙必武，邵阳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