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古诗词中的霜,我们马上就会想起《诗经·国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深秋,河边芦苇青青苍苍,白露结成了霜。我的意中人呀,却在河水的那一方。想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想顺着流水去找她,她仿佛在那水中央。诗以比兴手法,用芦苇、霜、河水等自然景物营造出一种清凉、迷蒙的意境,表现出对那意中人可想而不可睹的遗憾。
下霜了,北鸟也开始南归了。而北鸟南归,又让人浮想联翩。三国时魏国曹丕的《燕歌行》就有这样的咏叹:“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霜这一意象,最能烘托缠绵绯恻、凄婉动人的意蕴,而由白露为霜还会联想起,因思君黑鬓已染上白霜。
霜能给人一种凄冷的感觉,如唐代张继有“月落乌啼霜满天”之句,杜甫有“霜露晚凄凄,高天逐望低”之句,贾岛有“降霜归楚夕,星冷玉泉秋”之句。《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更把霜比喻成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葬花词》)。
一切景语皆情语。客观景物相同,观赏时人的心情不同感受就不同。看南宋陆游的《季秋已寒节令颇正喜而有赋》:“霜降今年已薄霜,菊花开亦及重阳。四时气正无愆伏,比屋年丰有盖藏。风色萧萧生麦陇,车声碌碌满鱼塘。老夫亦与人同乐,醉倒何妨卧道傍。”秋菊已开,重阳已过,晚上大地覆上一层薄霜,已然别有风味;更重要的,是天气既好,又是一片丰收景象,诗人与村民同乐,醉倒在道旁了。这种情况下,道旁的薄霜,哪里还会觉得是清冷不可即的?倒很愿意与之亲密接触了。白霜在这里,已是一种美的象征了。
唐代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疑月光为霜,很有道理。二者都是洁白的,都是清冷的。白霜是清冷的,但因为其素美,又被称为青女、素娥。唐代李商隐的《霜月》,有“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之句,多么美!
霜打路边草,固然让人喟叹。但白霜,也是大自然用以让一些树叶变美的绝妙染料,所染出的美景令人陶醉。唐代杜牧的“霜叶红于二月花”,我们已经耳熟能详。白居易的《和杜录事题红叶》:“寒山十月旦,霜叶一时新。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连行排绛帐,乱落剪红巾。解驻篮舆看,风前唯两人。”十月的寒山,霜染的树叶像火焰,像春花。那些霜染过的树像一排排绛红的营帐,红叶缤纷落下来,像剪成一片片的红巾。我俩停下车来,迎着秋风尽情观赏。
这种“染料”,毛泽东的《采桑子·重阳》用得尤其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万里霜”,把秋色染得胜似春光,是多么让人愉悦、激动!同样妙的,还有“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沁园春·长沙》)一句。
(黄三畅,武冈市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