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读初中时，他师范毕业不久，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我大学毕业，他还在读博。我有幸做他的初中学生，却没缘分做他的研究生。世上最遗憾的事儿，莫过于我的进步赶不上先生的进步。这个人，便是我的语文老师王北山。

从小到大，我都是语文老师的宠儿。到了中学，自然而然地期盼语文课。那天，先生踩着铃声进入教室。同学们望着老师翘起来的一缕头发，暗暗发笑。先生摸了摸头发说：“你们笑什么？这就叫顺其自然。”

我个子矮，坐第一排，有机会将先生打量个遍：一件浅色衬衣，一条白色牛仔裤，一头飘逸的艺术家一样的长发，一脸温和的笑容。他环视一下教室，用了温和的语调跟大家说：“同学们好！我叫王北山，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以后就由我和大家一起学习语文。如果同学们在学习上有什么疑难问题，或者在生活中有什么困惑，我都愿意和同学们交流、探讨，我希望能成为同学们的良师益友。”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三个飘逸的字：王北山。

我们的语文之旅开始。先生说，散文的妙趣在于形散神不散。在他嘴里，形、神、人，都是差不多的读音。我们从乡里小学来的，习惯了这种“普通话”，倒是有几个城里伢子，在那窃窃私语。先生顿了顿，微笑着说：“你们笑什么？听不懂吗？我这可是标准的隆回‘普通话’。”先生讲课，从不站在同一个位置。有时，他兴之所至，边走边讲，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

他的作文评语，与众不同，只写文章的亮点。遇到有气势的排比，或者精当的比喻，他会画个大圈，标上三个感叹号，有时也会写两个字：精彩！

二

二中的管理，素以严格闻名。从课堂到宿舍，干的啥事儿，都跟操行分挂钩。唯一的放松时间，就是睡觉前的卧谈会。

有段时间，连日阴雨，宿舍积了一层水。许是宿舍太过潮湿，很多人都有了风湿病，一到晚上，到处是喊疼声。冬天抢不到热水，多日不洗澡，身上长疥疮的也不少。即便是这样，卧谈会上有人提到了谁谁谁漂亮，哪个喜欢哪个。

一天晚上，我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掖紧了一点，然后看到一个黑影子走了出去。第二天，睡觉讲话的几个人全部被扣了操行分。原来，偷听卧谈会的，帮我掖被子的，都是王老师。

我不知道，我们跟先生是怎么分的手，以及是否有合影。如果有，那我们的笑容一定饱含着不舍。后来，我们在《隆回报》见过先生采写的新闻，就试着给他写信。没想到，几天后，竟然收到了他的回信：“替我向难兄难弟们问好……”天哪，他竟然称呼我们为难兄难弟！从那一刻起，先生就像一位邻家大哥，走向我们内心深处。

再次跟先生联系上，是通过《长沙晚报》的屈金轶老师。当时，我在一家杂志当编辑。屈老师听说我是隆回人，就说：这么巧，当年在广西大学读研时，有个同学也是隆回的。再一问，这么巧，他的研究生同学，竟是王北山！断线多年的风筝，总算是又连上了！

怕唐突了先生，我迫不及待地给他发了信息。广西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先生又读了博士。现在，他已经是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一个师范毕业生，自学升本，考研，考博，他的人生，就是不断超越自我的人生。

我们那届同学，现在正成为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从商的，从政的，从教的，从文的，大有才人出。几乎所有人，对王北山先生，都怀有共同的景仰，都有发自内心的佩服，都有来自心底的感恩。

（陈卫民，隆回人，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