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先生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被誉为“文化昆仑”。然而,这样一位名扬四海的大学者,却视隆回才子陈子谦先生为知己,两人结下深情厚谊。
陈子谦(1944—2008),隆回县周旺镇井邵村(今井邵与石鱼合并为石井村)人。1963年陈子谦毕业于隆回一中,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四川奉节县工作,1979年考取厦门大学研究生,导师为郑朝宗先生。
1982年陈子谦研究生毕业,毕业论文为《钱钟书文艺批评中的辩证法探要》,这篇洋洋9万多字的论文不仅让郑朝宗大为赏识,也让钱钟书“引为真赏”。钱在给郑的信中如此表达他阅读了这篇论文后的感受:
“昨晨入手,停止一切工作,谢绝三四位远客,息心细读,感愧悚惧,现面盎背,汗流脸赤矣。子谦同志抉剔之微,具见细心,贯穿之密,备征通识。此才未可限量,惜牛刀割鸡,用违其器,弟真受宠若惊,所谓‘感愧’者也。然‘感愧’不敌‘悚惧’……子谦拈出弟非‘比较文学’者,卓见明论,超越一切谈士;此意弟数示人,而听者眇眇,得子谦而发挥透彻,弟既喜且感,引为真赏。”
知己、真赏,这样的词语,钱钟书是很少用到的。这年年底,陈子谦被分配到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工作。
1983年,陈子谦的《试论〈管锥篇〉文艺批评的“一与不一”哲学》,刊登在我国最为权威的《中国社会科学》第6期上。1984年5月,陈子谦受邀赴京,参加《中国社会科学》杂志青年作者座谈会。陈子谦和钱钟书正式见面前,已经有过文字交往。那次,陈子谦到京后即向钱先生发一信求见。钱先生立复一函云:“奉书惊喜,当抽空在舍恭候。”5月25日下午,钱先生在寓所见了他,畅谈一个半小时。陈子谦在《缅怀钱钟书先生》一文中有简略记载:
“记得那时的钱先生,精神饱满,一对眼睛闪灼着智慧的光芒。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是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没有把我当无知的后生晚辈,而是当成朋友对待,先是表彰我写的两篇研究他的文章,再谈到对传记的看法,然后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留校,最后拿出他的名片,要我带上它去拜见丁伟志先生,名片上写了一句话:‘后起之秀,想兄必乐见之也。’钱先生送我走时说:‘我们通信吧!’我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5月26日上午,《中国社会科学》青年作者优秀论文授奖大会在京举行,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钱钟书先生向陈子谦在内的青年作者颁发了获奖证书及奖金。
不久,《中国社会科学》总编辑丁伟志先生到四川考察,陈子谦特意去拜访他,并请他为钱先生捎去两瓶青城山道家酒。7月,陈先生收到钱钟书的回信:“此番有机缘和你从神交而飞跃以成识面握手,是一大快事。得信不胜感喟,诏令不可尽信,而今之学究考论古史,尚斤斤以书为证,何哉!拙著1008至1009页所云,足供隅反。承惠仙酿,谢谢!天暑尚未开封,必能‘三杯通大道’。近得港友寄来拙集书评一篇,所见四五篇中,以此为较有功力,恰已另得一分,即附呈览。草此专颂著安。”
1986年,陈子谦先生想把钱钟书的散文《谈交友》交一刊物重新发表,写信征求钱先生的意见,顺便向杨绛先生索求一册她的《记钱钟书与〈围城〉》。不久,有杨绛题赠并加盖印章的书寄来了。在书的扉页上,有钱先生潇洒的手迹:“奉书极感。《论交友》乃少作,请代为藏拙,不要重新‘示众’,至为恳切!其余悉听兄卓裁。草上子谦我兄……”
1990年,陈子谦的《〈谈艺录·序〉笺释》刊登于《文学遗产》。1992年8月,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陈子谦的《钱学论》,该书近45万字。陈子谦给钱钟书先生邮寄了一本,一个星期后就收到钱先生的回信。陈子谦只要有新作发表,都要呈寄钱钟书以批评鉴赏。而钱钟书每有新作,也必寄赠“子谦兄”。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钱先生溘然长逝,陈子谦先后收到钱先生的亲笔信20通。
1993年,陈子谦担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被聘为四川省社科院研究生部教授。1994年,陈子谦开始招收钱钟书研究方向的硕士生,开设《钱钟书著作选读》和《钱钟书诗学》课程,为国内外所仅有。
1998年12月19日,钱钟书病逝。21日,陈子谦、汪洁夫妇和黎兰一道,以三人名义,给杨绛先生发去唁电。唁电中,陈子谦评价钱钟书先生一生:经师人师,集于一身;学问人品,世所共仰。
2003年9月,陈子谦收到杨绛先生的回信,就陈子谦请她写“卷首书”一事作出回复:“我是钱钟书的老伴儿,只知钱钟书之为人,不懂他的学问,学者议论他的文章,我从来不敢插嘴。为尊著写‘卷首书’,我岂不成了无知妄人!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我无需道歉,只深感先生美意。”
(易立军,隆回人,中国屈原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