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的《雷达观潮》一书刚到,我就开始“打字”通读。雷达先生已走五年,然其文鲜活,读之如闻其声、如见其面。该书系雷达先生古稀之年在《文艺报》上的专栏文章结集,也是他生前推出的最后一本论集。先生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文学大潮的“弄潮儿”,属于当代文学批评的领军人物、中国文学精神的杰出守护者。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雷达调入《文艺报》,后来进入中国作协文学理论组。他以扎实的文学功底和敏锐的“雷达”触角,迅速捕捉文坛的风潮变化和症候,不断鼓与呼,热心呵护中国文学健康成长。
《雷达观潮》全书,共分“脉动与症候”“文本与历史”“回眸与眺望”三辑。雷达深刻揭示了新时期文学由“文的自觉”到“人的自觉”的内在运行,为新时期文学进行精准而独到的理性概括。在《灵性激活历史》一文中,他以莫言的《红高粱》、乔良的《灵旗》、朱苏进的《第三只眼》三篇小说探悉历史之谜的不同书写,发现三位作家共同的艺术追求,即“历史的主体化,历史的心灵化,历史的灵性”,以及“给历史的躯壳注入当代意识的鲜血”。雷达十分看好陈忠实的《白鹿原》,盛赞《白鹿原》的深邃程度、宏阔程度、厚重程度及其巨大的艺术概括力,是对“民族灵魂的发现与重铸”,这是经典之作的特有品质。因了雷达的好评,我特地重读了《白鹿原》,又将雷达的长篇论文《废墟上的精魂——评〈白鹿原〉》认真手抄在本子上,以便于经常阅读。
雷达善于发现作家作品。他以惊人的阅读量,既宏观把控当代文学的整体价值走向,又细致入微地剖析名家、新秀的作品腠理。他的文章开合有度、观点不偏不激,既不捧杀亦不棒杀,令人信服。他评论作家作品时,始终将文本与时代、作家与历史密切联系起来,在两者的内在互动中去把握作家,客观评价作品。他高度评价贾平凹的《秦腔》,认为它臻于完美的中国乡土叙事艺术,“总是呈现出一副哀而不伤、贵柔守雌的姿态,感应时空运转的无情,抚慰灵肉冲突中的一个个敏感脆弱的受伤者”。雷达作品的诗意散文笔法,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雷达还善于发现新人新作。雪漠出版长篇小说《大漠祭》时,只是一位默默无名的西北乡村小学教师。雷达第一个肯定与称赞它“是一部充满钙质的作品”。
雷达还是当代文学观察家中,最为敏锐而理性的人之一。在评论界,雷达从未脱离文学现实场域,国内最早出现的文学思潮与文学创作中还未被人们发现的某些隐性问题,雷达会及时跟进、分析、归纳、总结和披露出来,并对该现象进行创造性命名。其作品中犀利而新颖的思辨力量与透彻的见解,为作家指明了创作方向与应该规避的某些问题。《雷达观潮》中的评述,所抓取的现象,从文学社会环境、文化氛围、学术语境到创作暴露出来的矛盾等,都是切实存在、而又未能引起高度关注的。
突然想起,我在撰写大学毕业论文《〈红高粱〉与〈灵旗〉艺术比较》时,就仔细阅读与参考过雷达先生当时发表的关于莫言与乔良小说的所有评述作品,那可是遥远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可以说,我是阅读雷达文评一路走过来的。雷达先生评论厉害,而其散文写作亦很漂亮。他的散文集《皋兰夜语》,我是当范文来诵读的。雷达朴实而真挚优美的文风,深深影响着我。
(刘绍雄,武冈人,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