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帮我挑着行李,出了简朴的寨市车站,踏着马路上厚厚的灰尘,走了不远,迈进西河街。街道尽头是横跨莳竹河的西河桥。过了桥,眼前一条砂石马路,一条弯弯曲曲的上坡石子路。热心人告诉我们,两条路都可以走,小路近。上小路,穿过一片“各自为政”的木房子,就步入了当时的绥宁县一职中校园。那是1985年秋季,我是这所学校的一名新生。
学校建在山坡上,俯瞰着聚宝盆一样的寨市镇区。莳竹河从南面的崇山峻岭中逶迤而来,绕了寨市大半圈,悠然隐没在东面的大山深处。
二姑父告诉我,寨市是绥宁古县城,一职的前身是绥宁县老一中,老一中的前身是虎溪书院,因书院后面的虎溪山而得名,是古绥宁县的最高学府,出过不少大人物。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二姑父考进老一中,成了他家族的大喜事。只是后来命运难料,二姑父摇头叹息。
迎面是宽阔的操场,绿草如茵。环行跑道外,白杨肃立。一座座古朴的校舍高低错落,过道边上砌了很多花坛,彼时花开正艳。到底是县级学校,气象非同一般。
一职中的语文老师好像和我初中的语文老师约好似的,皆认为我只要努力,以后能当作家。于是,我的作家梦更加伟岸而光亮。学校图书室藏书甚丰,我借了很多中外名著。这些书籍装帧精美,一册在手,整个人似乎也高端大气起来。不过拜读的时候,遗憾地发现,有些名著其实还没有《某某传奇》好看,为了当作家,我也硬着头皮读。
课余休息时间,我喜欢捧一册名著踱步于校园林荫道,让我精神振奋的往往不是手上的名著,而是发现附近有女生在活动。那时,我大抵会把书合拢,夹在腋下,让封面露外边,时而微微低头沉思,假装思想家;时而仰头,假装文艺范。
从初中开始我就不喜欢英语和数理化,在一职,对这些课程之讨厌更上一层楼。有好心的老师皱着眉头对我讲,你这样下去只怕不行喔!我表面上认可老师的话,心里却想,大作家沈从文懂英语和数理化吗?您就等着瞧吧!
我喜欢夹本书独自到处散步。沿莳竹河边的机耕道,溯水上行一段路,我在那儿见过一架巨大的筒车。湍急的水流驱动着巨大的轮子“叽叽呀呀”地转动,清亮的河水就这样被源源不断地提到了高处的水渠里。稻田里,绿浪翻滚。寨黄公路边,寨市影剧院后面的小山顶上,两株大树间横架着一条铁梁,其上挂着一个大铁钟,钟上镌满了铭文。我找到一根棍子把古钟敲了一下,其声激越。寨市的小巷铺盖着一色的青石板,两边是一溜儿的老木房。灰头土脸的雕花木窗、斑斑驳驳的木板墙,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一天,我们一大帮同学来到寨市的大山深处。只见山坡上、小溪边,这里一棵、那儿一株大小不一的杨梅树,墨绿色的叶子间缀满了一颗颗硕大的杨梅,那么红,红得发紫。摘一颗丟进嘴里,甜甜酸酸,像极了我们的青春华年。
1988年初夏,我们毕业了。三年来,我长高了,嗓音变粗了。那天清晨离校,那一职中校园、那青青虎溪树,于弥漫的薄雾中,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袁光祝,绥宁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