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匆匆,我已走过了漫长岁月,踏上了九十高龄的门槛。
生日那天,家人聚会。外孙女问我,爷爷,您这一辈子,做了些什么事呢?
我一怔,是啊,这一生,始终忙忙碌碌,忙什么?回想起来,主要就是忙一件事:写。参加工作以来,除了兢兢业业上班,一回到家,妻子群英就会对我说,走开,家务没有你的事。于是我钻进书房,展纸伏案,挥笔为文。70年来,在全国各地报刊,发文两千多篇,出版散文集12部。
外孙女对我的回应,感觉有些遗憾:“报纸的寿命只有一天,能看到您文章的人也少,您是白忙活了。”
我说,从中央到地方的图书馆,还有部分学校,收藏有我出版的书呢,也不算白忙活。但话虽如此,其实我心里知道,图书馆的书,浩如烟海,我之书,也只是沧海一粟。
文章合为时而著。回想自己的写作生涯,更觉如此。早年,我的文章颇招人喜欢,并不是写得有多么好,而是机遇,碰上了一个好时代。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游戏,娱乐项目很少,人们只有看书读报,所以报纸副刊很火。特别是地方色彩浓郁的书,很招读者喜爱。
记得我在编写《宝庆揽胜》时,观览了一些旧时谱牒、地方文史和诗词资料。那是我们的先民,为我们留下的一部丰厚的文明史。读先人气节,令我击节;读社会百态,让我失落,郁郁乡情,油然而生,我顿然萌发了撰写“宝庆风情系列”的构想。于是我置身书海,搜寻旧文遗漏,寻觅先贤轶事,流年一掷梭,两年过去,所获寥寥。后来我从民风民俗入手,深入民间,寻根溯源,尝试性地写了《宝庆风情录》第一辑,在《邵阳日报》设专栏陆续刊发后,引起了读者广泛的共鸣,或评论,或赞扬,纷至沓来。
乡贤黄叙伦赋有诗云:“世事纷纭类转蓬,如椽巨笔仍从容。风貌昭陵今与古,大观全入画图中。”给我以激励和鞭策。甚至还有读者来信问我:“你那《宝庆风情录》还写第二辑么?写,我就去订报了。”虽然我写的是前人,是昨天,但映照的是现实,是今天。文学创作,只有贴近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才最引人关注,引人入胜,才会勾人心魄动人魂,让人爱不释手。
我退休30多年后,省作协书记胡革平先生一行,来寒舍看望,让我很是感动。我说惭愧惭愧,我的文章没什么影响。胡书记说:“你谦虚了,你的文章,讲好了邵阳故事,讲好了湖南故事,很有价值。《宝庆风情录》很多人读过,有影响,读者蛮喜爱的。”当然,这都是夸奖的话。所谓影响,无非是多了几个读者,专家多评点了几句。
著名文学评论家张建安先生写的《乡土、市井、人生》一文,把我兜兜转转,涂抹的上千篇散文题旨,一语囊括殆尽。他从取材立意,行文风格,到艺术特色,一一剖析,文彩飞扬地写了15000多字。他说,面对丰富的世界,应以锐敏的视野和辽阔的襟怀,深入生活,筛出精华,以精巧笔法,写出它的大气和壮美。后来,他又将我散文的题旨梳理,分别从神秘乡土、繁华市井和人生况味等多个视角进行点评,并全部刊发于《湖南日报》。这样,因为自己的文字,以及这些文字引发的反响,让我俘获了一些浮名。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机缘巧合,县、市都在编撰地方志,我因写作的专长和亮点,小传进入了《名人录》。同时,我的《青龙桥重修记》和《那条儒林街》,也分别收入了市志、县志。小文能入志存档,成为“文史”,我之虚名,又多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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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上所说的一切,依然是虚名而已,卖不到钱的,当然,用钱也是买不到的。
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这长长的一生,因为这些虚名,也算不白活了。
(刘志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