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嘴上经常叼着“喇叭筒”。遇到成年的男人,无论认识与否,都会边打招呼边热情地掏出旱烟袋,非要人家也“来一袋”。自己的抽完了,就厚着脸皮蹭别人的。吸“喇叭筒”的父亲还经常烧坏被褥和蚊帐等,一口黄牙,满嘴烟味,被我们嫌弃。
我觉得父亲吸烟不那么讨厌了,是在上小学四年级时。一年前,我和伙伴们一起到水库偷偷钓鱼。他发现后,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说水库里的鱼是公家的东西,就是摆在那里烂了,也不能去偷。还说“做贼偷瓜起”,若不及时教育,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万一被水管理员抓到,要边打铜锣边“游街”,以后怎么做人?
第二年,父亲承包了组里的一口小鱼塘,并特意在鱼塘边给我挖了几个安全且舒适的钓点。还放权给我:“塘里的鱼,你可以随时去钓!”刚开始时,我经常“空军”,还时不时地扯断鱼钩和鱼线。每次扯断后,父亲都会笑呵呵地说我的装备太差了,马上给我“升级”装备,还手把手教我钓鱼。父亲吸“喇叭筒”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我参加工作那年九月,给父亲买了两条纸烟。他说自己吸惯了“喇叭筒”,吸纸烟没劲,看都没看,就退给了我。从那以后,嗜酒好烟的父亲就将烟酒全部戒了。
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当年父亲承包鱼塘,是担心年少的我经不起钓鱼的诱惑,“故技重演”,一不小心就毁了自己一辈子。有人经常笑父亲,说我从小就天天钓鱼,将来会是个好钓手。还说这样下去,不要到过年,鱼塘里的鱼就被钓光了……父亲听后,总是呵呵一笑。为了省钱给我买钓具,烟瘾很大的他每天只吸六次旱烟。他在我参加工作后戒烟酒,是担心我工资不高,又想买给他。一时可以,时间长了,经济压力可能就会较大。万一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攻击,走上了邪路,那就万劫不复。
“好好干,要争气,莫出事。”2005年暑假,我被借调到县直某机关工作,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父亲听后,异常冷静地告诫我。
“谁叫你放下工作回来的?马上回去!”就在医生明确告诉我父亲剩下的时日不多了,我准备父亲的后事时,他还脸色铁青,用嘶哑的声音训斥我,“刚借调到新单位去上班,家里有一点小事就请假回来,像话吗!”还不准我和儿子在家里吃中饭,说是怕耽搁和影响了我的工作。
就在我和儿子离开的那天夜晚,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走时,只有母亲陪在身边。据主事的堂叔讲,父亲治丧期间,前来悼念的有两百多户。不少人说我父亲断断续续当了一辈子组长,不仅“没贪公家一分钱”,反而为公事垫了不少钱、烟和酒。经常揣一包纸烟在口袋里,求人办事时拿出来发,自己抽“喇叭筒”。
(周志辉,邵东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