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谢石之交往,应该是从心交开始的。心交,真正的意思当是两人心心相印,心有灵犀,或者说互相心驰神往的那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与谢石之交往,又说不上是心交。因为在一个很长的时间里,只有我想了解他,想与他交往,而他恐怕是不知道我,自然心中也是没有我的。所以我之对于他,纯粹是一种“单相思”吧。
二十世纪80年代初,正是新邵二中教育走向巅峰的初始期,我有幸跻身二中校园,并与谢石堂弟祚功成为至交好友。课余时间,他常常跟我讲谢石。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有这样一个聪敏好学的人,曾经在二中求学,毕业后在农村摸爬打滚,学会了各种农活,做过赤脚医生,也当过代课教师,还去搞过三线建设。他常常到颜岭水库畅游,常常攀爬榔概山、大行山与金龙山,以励自己奋进之志。劳作之余,他不忘学习,以增进自己的才干,并期望有朝一日能学有所用。在他结婚成家、生儿育女,步入而立之年后,一个从天而降的机遇,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成功地考入了湖南师范学院,成为改革开放后的首批大学生。这是多么幸运啊!
祚功跟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脸上露出来的钦慕,让我久久不能忘记。从那个时候起,谢石就矗立在我心中,成为我追赶的兄长。1983年,我在没有看到高考分数线的时候,第一志愿报的就是湖南师范学院。谢石由一个而立农夫忽然转换为一个大学生,角色的转变具有戏剧性,但是他没有沉浸在单纯的喜悦中,而是立刻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习中,并且在文章创作上下力更多。我入学后,曾在一本校刊中读到他写的文章,感觉其文风朴实,有亲和力。
谢石毕业后被分配在湖南日报社工作,并被派驻到娄底记者站。作为一名职业记者,他忠于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一段时间,官场送礼成风。为了救时弊,正风气,他写了新闻内参稿件。对此,上级非常重视,出台了整肃官场风纪的规章。因为出色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操守,总部任命他为理论部主任。职务不高,但职责要求高。他任职期间,正是三湘大地劲吹改革春风之时,他编发了不少优秀的关于改革的文章。有一年,我找到他,请求发一篇关于中小企业改革的理论探讨文章。我想请他到饭店吃餐饭,以联络联络。他当即拒绝,说道:“我们报社看重的是文章的质量,文章质量好,不吃饭也要发;不好,吃也不发。”听他这么一说,我放下文章,就回邵阳了。一个星期后,论文见报了。不久之后,我们邵阳市的企业改革如火如荼开展起来,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谢石。
谢石有古儒者之风,凡是他力所能及的,从不吝与人为善。我写了一篇《新邵二中赋》,不知道他在哪个群里看到了,不厌其烦,大加褒扬。本来仅仅是一篇有感而发的习作,经他那么一鼓吹,别人多以为是上乘之作了。他又介绍给我一位专门研究赋的教授,让我去请教,以提高骈赋创作的水平。记得我的《向曾国藩学领导艺术》一书出版后,专门送了一本请他“雅正”。他居然通读了全书,提出了一些中肯的“雅正”意见,并嘱咐我好好修改,以为传世之作。为往圣继绝学,是我所追求的境界。他的建议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是谓知音。谢石诗、联、散体文、书法皆有造诣,然而更令我惊讶的是他敏捷的思维,遣词为诗为联,竟然可以不假思索,脱口而成佳构。这种能力,非我所及。他去世时,我正在网上读关于介之推的文章,得知噩耗,吾心伤悲,写诗以悼念之。其诗曰:
“寒食伤古节,让我怀介公。魂在介休县,浩然赋彩虹。其时翻网页,噩耗现群穹。霎时心碎裂,肝胆尽回冲。举目南山上,青葱荔树朦。回看斜径里,零落百花空。早岁知君事,往来何事匆。少时有宏愿,读书在二中。好学图奋进,当属一时雄。毕业归闾里,耕耘诸事通。更能为赤脚,妙手可除癃。代课为师业,育才下苦工。君生逢盛世,且高傲视聪。常游颜岭水,常履大同嵩。志业不得展,惜哉缺长弓。沧海多起伏,桑田不变穷。高考一恢复,洗脚上岸红。湖南师院范,才德皆隆崇。文章更是好,入职湘报宫。位轻勤跑腿,旨重意深鸿。湘中涟水润,笔下玉珍珑。敢写不平事,佳作致其忠。之后回总部,劲吹改革风。古尚一言兴,理论建新功。退休逍遥过,自在一文翁。联章诗立就,得意酒数盅。书法畅心意,洒脱自然融。戚戚君去远,道阻且荒洪。何日归来聚,把盏话盈丰。众生皆一相,无非小蠕虫。纵横网格里,生死皆虚冯。”
(周玉柳,新邵人,文史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