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19年的9月,我刚从湖南师大毕业,来到了偏僻的津溪小学,担任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第二周的星期三,陈老师突然推开我办公室的门,要我把小君(化名)退回去算了,他再也不想见到他。我感到了事态严重,连忙随陈老师来到教室。
只见教室里乌烟瘴气,小君正像头红眼的小公牛站在讲台上。我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他还是昂着头一言不发。这时我才发现他头发中有一丝丝血迹,便拿湿毛巾给他擦了擦,找出一张创可贴给他贴上,并轻轻地问了一句,额头是怎么回事,都出血了。他也淡淡地说了一句,黑板上撞的。但我感觉他的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一会,我拿出他开学初写的保证书,对他说:“小君,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忘了开学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亏你还自诩为男子汉呢!这算什么男子汉?”他低下了头。我趁势问他为什么和老师打起来了。他终于说话了:“老师,我没错。黑板上的字不是我擦的。陈老师硬赖我,三番五次地说不是我是谁……我才和他斗的。”他把“斗的”两个字说得很轻很轻。见他平息下来,我才严肃地指出了他的错误。最后他勉强答应向老师道歉,我才让他去教室。
这时我想起了他刚来的一幕。开学第一天也是我报到的日子,他爷爷陪他来报名。几位老师连连说小君收不得,还说他原来就是被开除的,在外面混了几年,混不下去了才又回来读书。可是他爷爷却是一再恳求校长收下他,他自己也显出一脸渴望的样子。校长左右为难,最后找到我,提出把他放我班上,征询我的意见。我能说什么?我年少懵懂,根本就没有多想,放我班上就放我班上呗。而后,校长让他写一份保证书,由我做他的担保人,就这样,他成了我班上的一名“大”学生。果然还是出事了。
虽然他答应了我,也确实向陈老师道了歉,可是我知道他内心的结还没有解开。为了彻底解开他心中的结,当天晚上我在另一个老师的陪同下,去了他家里一趟。这是个什么家呀?推开门,就闻到屋子里有一股重重的霉味,昏暗的灯光下坐着昏暗的爷孙俩。爷爷诧异地把我们迎进门,慌忙捞过一条凳子抹了又抹让我们坐。小君也显得很是诧异,拘束地站起身。他们正在吃饭,桌子上两个菜碗里剩下小半碗菜,完全看不出吃的是什么。从爷爷的口里我才知道小君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的爸爸在一家私人煤矿打工出了事故;在他五岁的时候,妈妈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他便和爷爷相依为命。小君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爷爷对他的管教也是力不从心。爷爷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送进学校。哪想上到五年级,由于经常打架惹事,老师再不肯收他,小君自己也巴不得,于是便退学了。后来托他的本家叔叔带他去广东打工,在一家建筑工地干点零活,吃尽了苦头,钱没赚到人倒弄得遍体鳞伤。没办法,叔叔只好把他又送了回来……
说到这里,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时我注意到,旁边的小君竟在悄悄地抹眼泪。我便把他拉到和我并排的一张小凳上,替他擦掉眼泪,向他说了没有文化的可怕……他哽咽着对我说:“老师,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我有许多缺点,他们都看不起我。但是您没有,您是第一个看得起我的老师,也是第一个来我家的老师。啥也别说了,我听您的,我改。”
此刻,我知道我这一趟没有白跑。我庆幸,我成了幸福的“第一个”。第二天,他主动找到陈老师,非常诚恳地表达了歉意。从此小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犯错,还主动帮助其他学生,帮助老师维持班级秩序。后来,他上了初中,也是深得老师赞赏,并且加入了学生会。后来我调到了现在的五星小学,每逢周末他便会来看我。我过去的同事也常常不解地问我对他用了什么“迷魂药”。我说,或许是我用了得宜的方法。陶行知先生曾经说过:“幼儿比如幼苗,必须培养得宜,方能发芽。”我说,每个孩子都可以飞翔,只要给他们一双翅膀。
让我们做那个给他们翅膀的人吧!
(张灵娟,新邵县巨口铺镇五星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