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允交《杂纂三续》载“少道理”之事有四:俗僧说法;醉汉教诲人;将军掉书袋;纵子弟游闲。俗僧说法有如醉汉教诲人,用文言言是“少道理”,用俗语说是瞎扯淡。
明袁宏道《瓶史》论赏花、插花之事,载明窗、净室、松涛、溪声、花卉盛开、夜深炉鸣、主人好事能诗等十四种,为“花快意”。又称庸僧谈禅、窗下狗斗、检《韵府》押对、破书狼藉、强作怜爱、论升迁等凡二十二种,为“花折辱”。庸僧谈禅,即俗僧说法,在袁宏道看来,如破书狼藉、窗下狗斗,对风雅之士来说,都是些败兴之事;而对于他的花儿,则如受到了折杀与侮辱。
何为俗僧?《禅林宝训笔说》:“庸僧者,戚戚于衣食,念念于名利,生不知来,死不知去,寻常粥饭之流也。”清龚炜《巢林笔谈》举例为证。当年他寓居淮安清江浦,偶至一古寺,见旁边隐然有一小门,迤逦而入,见有精舍,“盆树充庭,诗画满壁,鼎樽盈案”,仿佛置身于热闹的集市铺面中。“转一回廊,又得三楹,中置一龛,侈以锦绮”,很是奢华。片刻,一老僧盛服而出,殷勤酬应之际,“夸示交游,侈陈朝贵”。龚炜认为,这便是一俗僧。
曾有新宁籍诗人李冰若在《焦山放歌》里,也描绘了一幅俗僧画像:“焦山何所有,竹少多荆棘。兰若高崔巍,比丘肥且硕。索观周鼎瘗鹤铭,酬资未厌色不怿。自持龙袍玉带新贵之题名,哓哓向人夸古迹。”
俗僧其性是贪利与趋炎附势的,龚炜是从俗僧的居室布局、陈设,及其穿着与谈吐入手;李冰若则更注重其身材、面相及神态,描绘细致入微,宛在眼前。诗人陈衍赞道:“近见李冰若有焦山歌……写俗僧恶状如见,妙在肥且硕五字。肥且硕,必俗僧也。”“肥且硕,必俗僧也”,陈衍的感叹,语气果决,当是他阅俗僧无数后总结出的经验。
辨别俗僧,龚炜需要探视密访,观其居室,再听其言辞;李冰若做法虽较龚炜为简,但仍需细察其言,密观其色,需要较多的近距离接触;而陈衍则直指要害,窥得俗僧的外在命门在“肥且硕”,是否俗僧,一望便知,至为简便。
唐太宗酷爱王羲之书法,天下人争以为献,真赝莫能辨,褚遂良独能区别,“如辨白黑”。褚遂良甄别书圣真迹如此轻而易举,想必藏有秘诀。不过,褚遂良的“如辨白黑”不只是方法操作上的简便快速,其准确性也是极高的。陈衍这个辨别俗僧的“肥且硕”三字诀,方法操作上的简便快速较褚遂良或尤有过之,但其准确性则尚且未知,因而还需留待世人加以检验。
(阿旧,新宁人,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