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那天大清早,就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立夏一定要吃豆子。还特意交代,中午等我回去一起吃。
那一整天,从跨进办公室起,我的头就是晕晕乎乎的,谈不上有多忙,可脑细胞却没有停歇过一刻。等我想起这事时,已是华灯初上。我愧疚地赶到母亲家。母亲也不见怪,只遗憾地告诉我,见我一直没来,她怕豆子过夜会坏,只得霸蛮全部吃掉了。随后,母亲仔细地看了看我,问我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看着又瘦了。语气里充满了心痛和担忧。我笑着告诉母亲,看着显瘦是因为我穿黑衣服的缘故;豆子在立夏前后都可以吃的,明天我们再煮,再一起吃。
第二天,中餐的餐桌上,我便加了菜豆炒腊肉这一道菜。菜豆是我清早就去菜市场买的,腊肉是去年冬天和母亲一起熏制的。
母亲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细细咀嚼,脸上掩饰不住笑容。她再次告诉我,夏吃豆,胜吃肉。立夏的豆子特别鲜嫩,吃了它,可以益心明目。母亲说话的语气里,多了心安。随后,母亲顿了顿,轻声说,腊肉没有以前的好吃。
突然,我想起了父亲。父亲在世时,一到了腊月,就忙着熏制各种腊菜,只因了我们那一句:冬天只有吃腊菜才过瘾。于是,每年的那个时候,在我们回家的餐桌上,父亲总会摆上一道香喷喷的腊菜。或是腊猪肉,或是腊香肠,或是腊牛肉,或是腊鱼......只要是我们喜欢的,父亲都能不厌其烦地满足我们的味蕾。
能干的父亲基本包揽了家里一切大事小情,很少要母亲操心。母亲和我们一样,在父亲的眼里,仿佛都是他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草木总要发芽,孩子总要长大。是到了自己该长大的时候了,我那颗坚硬的心一下又变得柔软起来。说干就干,去年冬天的某一天,我起了个大早,从菜场买来肉,凭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记忆,把肉一刀刀切成块。然后切上葱、姜、蒜,放好盐,涂上生抽,放到盆里腌制一天一夜。
父亲在世时熏制腊菜的工具和柴火都还在。于是,凭着记忆,开始正式熏制。母亲自告奋勇地说,烧火的事就交给她了。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事情,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其实并不容易。火,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似乎片刻都离不开人,但母亲还是信心满满。一天下来,满头满脸的烟火味不说,还腰酸背痛。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年迈的父亲佝偻着背,守在那个铁皮桶边,不敢有丝毫大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守就是一整天,生怕火候掌握不好。尽管这样,这么多年,我们却从未听父亲有过半句怨言。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度显得手足无措。可很快,她就和我们一样,仿佛突然一下就长大了似的。母亲用心记住了父亲在世时就喜欢遵循的各种节气的过法。到了这一天,会再三嘱咐我们,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起初,我会觉得太麻烦,常常只是表面应付,很少真正放在心上。慢慢地,我才懂得,原本美丽的母亲已经走向苍老,利索的腿脚越来越迟钝,笔挺的背越来越佝偻。她自知没有多少能力再为我们做什么了,只是想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表达着对我们的爱。
想着想着,泪一下又湿了眼眶。原来,餐桌上那一粥一饭、一菜一汤,包含着父母多少隽永的爱啊!正是亲人这无私的爱和温暖,一次次抚慰着我这颗孤寂的心,让自己有勇气迈过一个个艰难的坎。
(谢丽英,任职于国网新邵县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