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敲打着窗棂,叮叮当当,杂乱得令人心慌。好不容易合上眼,您就走进了我的梦乡。您和生前一模一样,目光和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充满了慈祥和怜爱。
梦境里,您缓缓地走到我面前,告诫我说:“对孩子要多点关心,天气开始变热了,温度上升得很快,要给孩子换一床小一点的被子。你的妈妈年纪大了,性格急躁,要对她多点宽容,没事的时候多陪陪她,任她怎么唠叨都不要顶嘴。你自己也不小了,要懂得心疼自己,按时吃饭,坚持锻炼。”
那一年,我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要么复读,要么就业。当时,不知是自己太幼稚,还是自己再没有经历失败的勇气,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就业。您也没有反对,默默为我办好了所有招工的手续,告诫我,要学会低调做人,勤恳做事,要相信自己,是金子放到哪里都会发光的。那些年,我经历过很多的岗位,当过描图员、资料员,也干过清洁工、门卫,甚至还当过营业班班长、办公室主任。工种换刀把一样,可换来换去,终究因为身份的原因,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最终也成不了金子,更谈不上发出多么耀眼的光芒。再后来,工作和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让自己感到既无力又无助。于是,原有的雄心壮志在时间的餐桌上越放越凉,最后成了一杯难以下咽的苦咖啡。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孤独。大多数时候,我不愿意亲近别人,也不愿意别人走近自己,总是选择一个人,一个人跳舞、一个人听音乐、一个人旅行、一个人漫步。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披着的,不过是一副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的盔甲。您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看我既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您主动帮我把孩子喂得白白胖胖,直到送进幼儿园。您隔三差五就会走进我的厨房,看冰箱里是否还有菜,试试菜刀是否还锋利,然后细心地把我的冰箱塞满,把我的菜刀磨快。见我总是一个人,生怕我有什么事,您有事没事都会打来电话,想从我的声音里辨别我的喜怒哀乐。
成家后,尽管我节衣缩食,不敢乱花一分钱,但我那点微薄的收入还是无法满足家里的日常开销。每次来我家,您都会问我还有钱用吗?我总是故作轻松地回答,还有。您最懂我,知道我自尊心很强,过得再不如意也绝不会和家里人说的,您就包揽了孩子的奶粉。刚开始,我是拒绝的,我为自己还用您的钱感到羞愧。那一次,难得见到一向不善言辞的您那般严肃地对我说,无论什么时候,在您的心里,我都是您那个最骄傲的公主。只这一句,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后来,随着孩子一点点长大,我也渐渐变得成熟。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状态,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日渐苍老的您。醒悟后,我慢慢地从那个紧紧包裹着自己的盔甲里走了出来,就像重新活过一回一样,努力将过去的自己封存起来,轻易不去触碰。我的内心变得越来越柔软,开始学会感恩,懂得奉献,努力为企业贡献自己所有的智慧,尽量为孩子营造一个温暖的成长环境。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您看着我脸上越来越有光泽,每天将自己收拾得大方得体,不止一次微笑着对我说,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原本以为,我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在您的身边。您养我小,我陪您老。没想到,最后陪伴您的时光大多是在医院度过。整整4个多月,您两进两出重症监护室,凭着对生命的强烈渴望和对亲人的无限留恋,与病魔作着无数次顽强的抗争,也一次次逃过了死神的魔掌。那100多天里,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从生到死会如此艰难又如此容易,那种煎熬至今让我想起来都会揪心地痛。
随着病情越来越严重,所有的药物对您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医生再一次委婉地劝我们要尊重事实,直面现实,让我们能保持您最后的尊严。我和弟弟一路含泪,把您带到家乡。清醒的时候,您反复忆起家乡的山山水水和父老乡亲,我们知道,您对那一方土地始终怀有深深的眷恋。
您临走的前一刻,我仿佛有先知先觉,那一刻心又痛得厉害,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溢满眼眶。我强忍着内心的痛,为您理了头发,剃了胡须,擦洗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等把您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时候,您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澈,一直没有动弹的手缓缓地伸到我面前。我连忙握着您的手。只见您的嘴唇颤抖着,想对我说点什么,可终究还是说不出来。从您的眼神,我能看懂,您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仔细算来,您离开我们已一年零七个月,我们还是抑制不住地想您。
(谢丽英,任职于国网新邵县供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