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27日

红袖阁

屋后的桃花

谢丽英

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时,已是华灯初上。叔叔在电话那头告诉我,说我亲手栽下的桃树今年终于就要开花了。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叔叔言语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欣喜。许是多日的期待即将成真,那一瞬间,眼泪一下就润湿了我的眼眶。

突然,我想起了父亲。

少小就离家在外闯荡的父亲,即便隔得再久、离得再远,他心里始终惦念着家乡。父亲在世时,就常常对我们姐弟说,等到他百年归西,一定要把他带回家乡。我们遵循了父亲的心愿,让他把生命的最后时刻留在了家乡,又让他长眠于家乡的这块土地。

父亲勤劳了一辈子。退休后,他依然闲不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把一块长满荆棘和杂草,还遍布着小石粒的荒地开垦了出来,然后种上了他最喜欢的花草和绿蔬。有了这块地之后,父亲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里度过。深耕、播种,然后看着它们破土、发芽、开花、结果。常常一个夏天下来,父亲脸被晒得黢黑,手被磨得起着厚厚的茧。精心施肥,细心打理,父亲种出来的蔬菜青翠欲滴,让人一看就有食欲。等到蔬菜成熟后,父亲也不怎么吃,总是乐呵呵地把它们都分给左邻右舍。这样劳心劳力,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只有我心里明白,父亲,需要的只是一份寄托。

前年,弟弟将家乡的老屋进行了重建,我们在房前屋后种满了父亲最喜欢的花草树木。

叔叔打来电话的那个夜晚,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让父亲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只有被这种情绪温暖着,才能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父亲的爱。那天,发完最后一封邮件,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稍作喘息,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出办公大楼。有时连自己都想不明白,对于这些单调而又费脑的事情,怎么可以连续做十几年依然不厌倦。

前不久,有幸聆听了一位老师的课。老师从大学毕业后,在讲台上一站就是三十几年,一辈子讲的就是播音与主持、形体与礼仪。哪怕一天上七八个小时的课,她都可以做到自始至终优雅而端庄地站着,并且侃侃而谈,很少看讲稿。她说,对自己所选择的这份近乎痴迷的职业,除了责任便是热爱。她还说,一直坚持站着讲课,就是对自己挚爱的职业一种最起码的尊重。

我又想到了父亲。

父亲执着了一辈子。从部队入伍开始,他就握上了方向盘。回到地方后,他仍然在司机的岗位上。无论酷暑严寒,父亲每天上班前,都会把车子擦洗得干干净净,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有加。从他的身上,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勤勤恳恳,什么是兢兢业业。父亲在这个岗位上一待就是几十年,没有出过任何安全事故,几乎年年都能得到表彰。期间,父亲也有很多次调整岗位的机会,但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常常对我说,人是累不死的,尽心尽力做好一件事,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等到退休的时候,父亲整理出来的荣誉证书,足足有三尺高。

与那位功成名就的老师相比,自己只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人物。与逝去的父亲相比,自己的能力不及他的五分之一。可我也有自己的素养,以感恩的心做人,以敬畏的心做事。

那年,怀化的好友寄来了几箱黄桃。我给父亲送了两箱过去,父亲连连称赞好吃。父亲去世后不久,我便在屋后的山坡上,种下了几株黄桃树。种下后,一直期待它开花的样子。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风驰电掣般回到老家。仿佛一夜之间,伴着春风,和着细雨,后山的那树桃花,已经陆续开放。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始终是浪漫的。其实,自己期待的,不过是在安静的时候,看枝头衍生出美好希望,把心事托付给淡淡的花香而已。

记得,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写过,粉色桃花如一片片粉色的烟雾攻陷了蓄势已久的春天。我久久停在桃树前。沾着雨滴的花朵,点缀在枝条上,粉粉嫩嫩,心里不由得有种爱怜的情愫在荡漾。微风一吹,花瓣不经意地随风飘落下来,空气中便有了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人生能有多少个春?不知不觉,已过半世。自己终究成不了春天的注脚,所有的不甘、不愿和不舍都只能深埋。独自前行的路上,必须学会放下所有的负累,在心中筑一隅“桃花源”,用文字修护沧桑的灵魂,用梦想安放深沉的过往。

(谢丽英,现供职于国网新邵县供电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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